第59章 沈砚勾唇,凝望宋令枝。(1 / 2)

春棠欲醉 糯团子 12792 字 8个月前

雨声淅沥, 青轴马车缓缓驶过湿漉长街,渐起一地的水珠。

路过行人纷纷抱头避让,有小孩举着冰糖葫芦, 喜笑颜开在大雨中追逐嬉闹, 忽而又一巴掌挨了身后母亲的打。

妇人声音急躁不安, 一把拖过自家小孩,她怒气冲冲, 拽着小孩衣襟骂道。

“跑什么, 小心看着点路,仔细摔了你!”

小孩嘴一扁。

顷刻间笑声化成了哀嚎, 小孩哇哇大哭, 手一松, 高举着的冰糖葫芦也随之滚落在长街。

马车经过,冰糖葫芦嘎吱断成两半, 小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圆,哭得更惨了。

蓦地,墨绿车帘挽起, 马车内一张冰肌莹彻的小脸掠过, 粉腮红润,似出水芙蓉。

纤纤素手白皙修长, 宋令枝轻瞥窗外,目光在小孩脸上停留一瞬, 忽而莞尔。

“白芷,你下车一趟,拿些奶油果子给那孩子送去。”

白芷福身退下, 隔着朦胧雨幕, 小孩从白芷手中接过攒盒, 等不及,当即拣了一块牛乳酥酪丢入口中。

哭声不再,只剩下一双亮堂堂的眼睛。

白芷又递了一两银子过去,说是让小孩买冰糖葫芦吃。

妇人千恩万谢,只收下奶油果子,并未收下银钱。

马车又一次行过长街,最后停在多宝阁外。

多宝阁人头攒动,源源不断的客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昨日公主鬓间别着的垂珠玛瑙却月钗又一次遭人一抢而空,如今店中空空如也,那却月钗早被人抢空了去。

格林伊站在多宝阁中间,口干舌燥,不知同客人解释了多少遍。

遥遥瞧见宋令枝,格林伊挤开拥挤人群,好不容易才蹭.到宋令枝身前。她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宋姐姐,你先去楼上,我这会子还脱不开身……”

宋令枝眉眼弯弯,手上执着的山水墨团扇挡在唇前,宋令枝压低声音。

“你这样挨个解释,猴年马月也脱不开身,难不成今日多来一位客人,你都要同人解释一遍。”

格林伊撇撇嘴:“那能怎么办,总不能不理人罢。”

宋令枝摇摇头:“你去找个会写字的伙计,贴张大字在铺子前,不就行了?”

格林伊眼前一亮,晕乎乎的大脑总算理清一点头绪,她猛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这法子,该打该打。”

话落,又忙忙去寻伙计来。

宋令枝眼疾手快拉住人:“且慢,我问你。垂珠玛瑙却月钗何时能做好?”

格林伊面露苦恼:“短则三日,多则十日。宋姐姐不知道,好些人日日都来一趟,说是怕来晚买不到,可日日空手而归,难保哪日他们就烦了。”

宋令枝沉吟片刻:“这事倒容易,我们家中做生意,也会担心客人临时变卦,故而会让他们缴纳定金。一来客人变卦了,我们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二来客人也不怕货物被他人截胡。”

宋令枝温声细语,“你如今也跟着添上定金一项就成了,若愿意付定金的,十日内定能拿到玉钗,不愿意的,就只能日日来碰运气。这样岂不两全?”

格林伊恍然大悟,转身眉开眼笑,招呼着伙计干活。

多宝阁座无虚席,宋令枝先前采买的玛瑙也有用武之地。

格林伊忙完,笑着端上茶水糕点上楼,满脸堆笑。

“前儿我还听见一趣事,隔壁一家珍宝铺子也想学我们,可惜先前的玛瑙都被宋姐姐收了去,这一时半会他们也寻不到货源,只能干着急。”

那铺子先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想着压低价从格林伊父亲手中买走粉珠贝。格林伊父亲拒绝后,还遭对方一阵冷嘲热讽。

如今风水轮流转,格林伊恨不得拍手称快。

宋令枝挽起唇角,倏然又让白芷捧来册子。

“这如意香囊我前儿给公主瞧过了,她倒是喜欢得紧。只是我想着,香囊乃女子私物,比不得玉簪挽在发间,人人都可瞧见。

所以我想着,倒不如将这香囊的样式画出来,做成册子,就放在多宝阁,若是客人瞧见喜欢,也可早早下定金。”

宋令枝莞尔:“你觉得如何?”

格林伊瞪圆眼珠子,抚掌弯眼。

“此法甚好!今日隔壁的大娘还悄悄和我说,说她家中忙,又不能日日见着公主,只能从他人口中知晓公主今日又穿了什么戴了什么。可惜她无缘得见,实乃憾事。如今有了这册子,她倒是能亲眼瞧见了。”

一语未了,忽听木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格林伊的兄长回来了。

八尺多高的男儿,杵在台阶之上,踟蹰不前。

侍女福身请安:“大公子。”

槅扇木门厚重,空中遥遥传来格林伊兄长□□尔的声音,不见其人,却是托侍女送来好锦匣的珠宝玉石。

也不知道□□尔从哪听来宋令枝喜欢桂花,竟花高价寻来能工巧匠,为宋令枝雕了翡翠玉桂珠簪。

锦缎托着的玉簪莹润透亮,在烛光中泛着淡淡光影。

格林伊捂嘴,笑着揶揄兄长:“哪有人送礼,却还躲着不敢见人的?若是哥哥知道那桂花是二王子送的,怕是恨不得以头抢地!”

虽说是自家兄长心悦宋令枝,格林伊却还是站在魏子渊那边。

“我哥哥虽然也长得好看,家中也略有薄产,不过比起二王子还是差远了。”

格林伊偷偷觑宋令枝,“宋姐姐,你觉得二王子如何?我听说,你们认识好久了。如今二王子得弗洛安王器重,弗洛安王膝下又只有二王子一子,将来王位定是要传给他的。你若是嫁给他,日后就是王后了。”

宋令枝眸光一滞,良久,方轻声道:“他,很好。”

魏子渊很好、很好,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终于找回自己的双亲,他该留在弗洛安,继承本就属于他的王储之位。

格林伊一手托着腮,同是女子,她怎能不懂宋令枝的言下之意。格林伊抿唇,复而又笑道。

“罢了,不提那些臭哄哄的男子,宋姐姐这般好,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宋姐姐,先前你要寻的矿石我替你打听好了,只是那商人住在秦安岛上,宋姐姐若是想去,还得坐船出海。”

格林伊侃侃而谈,“那岛也算是大周,只是岛上的百姓不多,做的都是矿石买卖。”

格林伊命侍女端来一个锦匣,匣内是她自秦安岛买来的矿石,“这些是中等的,宋姐姐瞧瞧可还行?”

绿宝石璀璨夺目,质地莹润透亮,既是中等,自然是有瑕疵,只是不明显罢了。

宋令枝细细拿在手心端详,眼睛弯弯:“这个就很好了,待寻家中雕刻师父嵌上珍珠,这瑕疵也就看不见了。”

她好奇,“那商人近日可在岛上?”

格林伊点头:“我家同他做过生意,也算有点交情,宋姐姐若是想寻他,这几日就得动身,我听闻再过四五日,他要出趟远门。”

宋令枝谢过格林伊,携白芷回客栈,又命白芷收拾行囊,不日启程。

白芷亦步亦趋跟在宋令枝身后,好奇:“姑娘怎的走得这般急,不先回府同老夫人说一声吗?或是等等魏……”

话犹未了,白芷后知后觉,如今的魏子渊已是弗洛安的二王子,想来也不能随便出海。

宋令枝回首:“祖母那我写信送去就好了,若是回府,怕是来不及。魏子渊……”

宋令枝低头,“明日弗洛安王为他设宴。”

请帖早早送至宋令枝案前,连同一支垂花累累的桂花枝。

宋令枝轻声,“待赴宴后,我们再走罢,后日启程。”

白芷福身应“是”,她俯身,轻为宋令枝推开槅扇木门。

穿过缂丝屏风,倏然秋风自支摘窗卷入,湘妃竹帘无声晃动。

暗香漂浮,鼻尖淡淡的檀香萦绕,宋令枝整个人定在原地。

她对这檀香再熟悉不过,在大周、在沈砚的府邸。

上用的檀香添了沉香木,不显笨拙沉重。

宋令枝如坠冰窟,寒意遍及四肢。

许久不曾笼罩周身的阴霾又一次席卷而来,眼皮直跳,心口剧烈起伏。

怎么会……

这里是弗洛安,离京城那么远,沈砚如今该是在金銮殿之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处。

青纱帐幔轻拂,宋令枝心乱如麻。

她强撑着身子,染着百合花汁的指甲掐入掌心。

许是她在帐幔前驻足太久,白芷不明所以,笑着往前半步:“姑娘怎么站在这?”

话落,伸手欲挽起帐幔。

宋令枝眼疾手快攥住白芷的手腕:“不要——”

房中尚未掌灯,光影昏暗,窗外雨声飘摇,参差竹影映照在纱窗上。

影影绰绰。

耳边寂寥无声,只余窗外雨声绵绵。

白芷唬了一跳,惴惴不安望向宋令枝,一双眼睛惊恐紧张:“姑娘,可是发生何事了?”

宋令枝手指掐着白芷手腕,勒出清晰指印。她赶忙松开手,心神归位。

“无、无事。”一手扶着鬓间的红珊瑚点翠玉簪,宋令枝强颜欢笑,“只是忽然想起团扇落在马车上了,你去替我取了来。”

白芷担忧斜睨宋令枝,一步三回头,转身,提裙匆匆下楼。

房中又一次陷入长久的寂静。

云影横窗,先前的檀香好似又一次浮现。

广袖轻抬,宋令枝颤巍巍伸出手,帐幔滑过指尖的刹那,颤栗四起。

宋令枝惊得松开手。

木地板上铺着柔软细腻的狼皮褥子,踩上去鸦雀无声。细雨掠过耳畔,冷意侵肌入骨。

气息僵滞。

鼻尖的檀香好似更浓了,混着窗外的朦胧雨雾。

长街遥遥传来白芷的笑声,似乎是找到了宋令枝的团扇,她在同掌柜闲谈。

许是在弗洛安多待了些时日,白芷如今的弗洛安语比之先前好上许多。

明明日子都在好转,怎么还会遇上沈砚?

宋令枝不得其解,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猛地拽住那一角晃动的帐幔。

狠狠往外一扯。

檐角上悬着的鎏金珐琅铃铛随之跟着晃荡。

“——我看见你了!”宋令枝声音急促,不知哪里来的打量,忽的探身步入帐后。

满屋杳无声息,静悄无人耳语。

斑竹梳背椅上空空如也,博古架上供着灰陶加彩乐舞杂技俑,紫檀氨几上亦有宋令枝出门前随手丢开的镂空雕银熏香球。

满屋空无一人,唯有宋令枝一人独立的身影。

案后无人,榻上也无人,橱柜中也没有。

但凡藏身之处,宋令枝一一搜了一遍。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她整个人虚弱脱力,似柔若无骨,整个人软绵绵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