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乱糟糟的酒局,讨厌的男人,都远去了。
“贺叔叔。”她跑得有点喘,笑盈盈看着贺以诚。
贺以诚说:“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设计院一个师傅来吃饭,谈点事儿,你们呢?”
两个人就在那儿说起话,看上去,非常像父女。贺图南没吭声,只要爸在,他就跟隐身似的,是个陪衬物,多少年了,也就那段日子,她才是他自己的。
“怎么回去,我让司机送你。”贺以诚父子都喝了酒。
展颜说不用,她打车就行,贺以诚问你平时跟人吃饭,都这么晚回去吗?
他知道她大了,出来吃饭啊应酬啊少不了的,可他眼里,她永远是孩子,他真是心疼。她又这么漂亮,跟男人一起出来被占便宜怎么办?
还是得快些成家,贺以诚脑子里想很多,他嘴里跟她说一句,脑子已经一百句了。
“叫司机送你吧。”贺以诚很坚持,既然碰上了,没有让她打车的道理。
“那你们怎么回去?”展颜抿抿头发,嘴上说“你们”,一眼都没看贺图南。
贺以诚说:“我们怎么都能回,让小孟送你。”
小孟听贺以诚的,车开过来,展颜转头跟贺以诚道别,一边上车,脑袋冷不丁磕到了,她捂了下,贺图南忘了贺以诚在跟前,大步走过去,要看她脑袋:
“磕哪儿了?”
展颜拨开他的手,低声说:“不要你管。”
她跟贺以诚说再见,贺图南心想,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包。
父子俩饭局上有话讲,此刻,倒没什么要说的,贺以诚道:“不急着回去,散散步。”贺图南便跟在他身边。
“跟施工方签合同时,要写清楚,哪些是甲供材料,哪些是乙供,钢筋水泥混凝土这种主材最好自己掌握,这样方便控制成本。我能帮的,都会给你搭好线,跟人合作,哪怕赚的少些也是可以的,你现在还没站稳脚,不要太心急,也不要太心渴了。”
有些话,其实他想儿子是做过功课,了解的,但当父亲的呢,还是要说,他本来不要操这份心,可儿子回来了,他就得操心。
贺图南应着,他跟父亲,似乎只剩生意上的事要说,男人之间,不就这样吗?不像母子,母女,唠叨个没完,全是琐事。可林美娟去年再婚,有了新家庭,新生活,对方有个女儿,也嫁人了,没什么烦心事,两口子都爱旅游,兴趣相投,生活重新上了正轨,几乎要把他这个儿子忘干净。
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大了,妈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没人唠叨他,只有展颜以前唠叨他。
“哎呀,你去洗澡嘛,都是汗。”
“你裤子脏了,我给洗洗,你快脱。”
“你怎么又花钱了,贵不贵?我都说了我不要。”
这些话,跟昨天说的呢,却像一百年那样远了。
贺图南看着地上父子俩的影子,真是像,他觉得父亲是个暴君,不动声色的暴君。
“爸,有件事我考虑了一段时间,想跟你聊聊。”
“说吧。”贺以诚跟暮春的风一样,和煦没有压迫感。
贺图南道:“我这几年在外头,没找过任何女人,一个也没有。”
贺以诚看看他,贺图南说:“不信是吗?这种事我不屑撒谎,我如果做了,就敢承认。”
贺以诚说:“我信。”
“你说让我证明,我证明了,三年多的时间,不长不短,可人的青春一共才多少年?”贺图南心跳开始加快,他候着贺以诚的反应,最坏,他再挨打就是了。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爸也不该没经爸的同意,就跟颜颜在一起,希望爸能原谅我……”他耳根滚烫,承认这个错误太难了,也太苦了,他觉得那颗心,又被陡然撕扯了一回。
贺以诚停住脚步,看向他:“还有吗?”
贺图南见他面无波澜,忽觉悲哀,他还是得求他,兜兜转转,到头来,他还是得求自己的父亲,真是荒唐。
“希望爸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心里,还是想跟颜颜一起生活,我会对她好的。”
多俗套的措辞,他一直觉得,对人好这个事,不用说,他也用不着跟谁证明自己的心,可他还是屈服了,说了这些话。
“颜颜呢?她怎么想的?”
贺图南几乎又想跟他吵起来:她怎么想的?她再怎么想,你一句话,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可他只是平静地说:“不管颜颜怎么想,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跟爸说,爸同意了才行。以前是我做事草率,没意识到自己考虑不【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周。”
贺以诚黑漆漆的眼,在夜色里,格外澄亮:“你心里,真这么想的?你不恨我?”
他到底是老子。
贺图南面不改色:“我是怨过爸,但我说到底还是你儿子,你是我爸,血缘关系永远在这放着,我不希望跟爸有芥蒂,我只希望,我们三个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你不找女人,有女人找你吧,一个漂亮女人跟你有肢体接触,你会有生理感觉吗?没有走神的时候吗?”贺以诚突然问的非常直白,他风度翩翩的,不像会这么问话的。
贺图南眼睛倏地闪过一丝锋锐,转瞬即逝。贺以诚简直苛刻极了,他还在拷打他一样。
“没有,我根本不给别人碰我的机会。”
他语带双关,不晓得贺以诚能不能想起当年和宋笑的事情,她从他车里下来,贺图南没有忘记。
贺以诚的神情,在风中变得晦暗难猜,贺图南壮着胆子问:
“爸爱明秀姨是吗?”
贺以诚没否认。
贺图南说:“爸爱明秀姨,可还是娶了妈,我见过宋如书的妈妈从你车里下来,是晚上。”
“我不希望你跟颜颜好,原因很多,你既然提到宋笑,我可以很坦白地跟你说,我走神过,”贺以诚对于承认这点,泰然平和,“我不喜欢宋笑,可她诱惑我的时候,我心里厌恶,却也有不受控制的心猿意马过,短短一瞬间,就让我觉得很羞耻,也很罪恶,我一直觉得自己意志力很好,但还是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很对不起明秀,好像我背叛了她一样,跟你妈结婚,我都没这种感觉。”
他重重的眼神看过来,“所以,人性有时会很软弱,你如果能跟颜颜做兄妹,你就永远不会背叛她,你们是亲人。可你如果跟她做了恋人,我没有信心,因为我有失败的经验,我担心你有一天发生比我更糟糕的事,那样对颜颜伤害太大了。”
贺图南觉得他老子太扯,他凭什么把自己经验套他身上?骨子里的自负,让他压根不想听贺以诚剖析自己,剖析人性,他心里有嘲弄,可看着父亲的面孔,他真实的神情,贺图南又有些不忍。
原来,贺以诚也会有这么难堪的时候。
贺图南说:“我只认一个人,其他女人对我来说没性别之分,我看她们都一样,认识颜颜前,我就这样,如果没有她,我这辈子也许都不会认识女人,有她我就只认识她这么一个女人。”
父子俩四目相对,贺以诚缓缓点头:“那好,我不阻止你什么,如果你犯一丁点错,我都不会饶了你。”
贺图南心潮乍荡,他呼吸有了明显起伏:“谢谢爸。”
“你不要谢我,要看颜颜的态度,你如果做的不好,我看你不行,我还是会收回今天的话。”
贺以诚永远是暴君,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