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北方有雪 纵虎嗅花 9783 字 8个月前

“贺图南,这怎么回事啊?都说老徐喜欢展颜,我们怎么瞧着你也喜欢人家呢?你小子早暗度陈仓了吧?”

寝室鸦雀无声。

他来前,大家在错愕中讨论一番,得出结论,也许两人早在偷偷谈恋爱,神不知鬼不觉,连老徐都瞒过去了!这事儿,贺图南做得可不地道。

贺图南神情自若,走过去,笑骂了一句:“鬼扯什么?”

寝室长忍不住问:“你明明……”

“展颜是我表妹,”他随手捞起本足球杂志,“不要给我瞎胡扯。”

徐牧远看看他,贺图南早在心里咂摸过老徐见过展颜爸这事儿,其他人好糊弄,老徐是糊弄不得的。

于是,轻轻叹气,“我瞒着大家,是因为我表妹家情况复杂。”

大家听得更糊涂了:“既然是你表妹,干嘛装不熟呢?”

贺图南眉头一攒,说:“她家里……”刻意一顿,是有心说给徐牧远的,“非常贫困,现在算是寄居我家,在学校里我要是跟她走得近了,难免被人问,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寄住我家里。”

“这有什么,住亲戚家也是正常的。”

贺图南啪地合上杂志:“你懂什么?展颜是女孩子,她家里那个样子你们是没法想象的,寄人篱下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真看不出,贺大少你这么爱护表妹,可惜了,古代表哥表妹是一对儿,今天可不行了!”寝室长哈哈大笑,顺带推了把老徐,“这下好了,老徐,刚才还担心你俩兄弟反目,闹半天,你是要让贺图南当你大舅子!”

贺图南听得太阳穴乱跳,笑着移眼,目光落在徐牧远脸上:“有老徐这样的妹夫也不赖,就怕,老徐不稀罕我当他大舅子。”

室友们轰得来了劲儿,撺掇老徐喊他“表哥”。

徐牧远馒头被碰掉了,他弯腰捡起,也不生气,揭了皮儿吹吹,笑着继续吃,两只眼,盯着贺图南:

“稀罕。”

“承认了,承认了!”寝室长得意洋洋,好像繁重的课业之下,聊些男男女女的事最为快意。

校园里八卦传得最快,运动会没结束,很多人知道了贺图南同展颜是表兄妹。

晚自习他请假,徐牧远正在给同学们找英语磁带。

“我跟老师说过了,你把我请假条回头给他。”贺图南简单收拾两张试卷,要走人。

“去年暑假,在新华书店你就是来找她的吧?”徐牧远收下他请假条,突然问了句。

贺图南眉毛一挑,点点头。

“真能装。”徐牧远节制地评价了句,他的笑眼,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莫测,贺图南神色如常:“彼此彼此。”

“什么意思?”

他笑:“平时再怎么起哄,不见你有多大反应,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稀罕我当你大舅子的。”

“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徐牧远没一点心虚的模样。

贺图南朝他肩膀一拍:“走了,你以后能不能当成我妹夫,不在我。”

一转身,笑容变淡。

他到家时林美娟很意外:“你不上自习的吗?”

贺图南把棒球帽一摘:“不舒服,感觉今天跳高窝着心口了。”

林美娟要带他去医院瞧瞧,他摇摇头:“我自己去过了,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了,我正好再拿点东西。”

“颜颜今天摔着了,你知道吗?”林美娟往展颜房间努努嘴。

贺图南轻描淡写:“知道,好像没什么大事,运动会磕磕碰碰正常得很。”

林美娟叹息说:“你们小孩子总是不小心,真撞个好歹,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吃饭了吗?”

“吃好来的,我有点累,妈晚上打算干嘛?”贺图南把拉链卫衣脱了,扔沙发上,人懒懒一躺,林美娟顺手帮他收了衣服,“这点你就不如你爸,外头穿的衣服不说挂起来,这么一扔,像什么样子呢?”

姥姥姥爷把妈教育的很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贺图南疑心这样累不累,他不管那么多,脚一翘,开始揉发酸的太阳穴。

“你爸晚上有应酬,不知道他这一天天的怎么应酬那样多,我去你宋阿姨家坐一坐。”

林美娟说完要出门,贺图南倏地一睁眼,撑起身,想了想,仿佛意识到什么又缓缓躺下,等门被带上,他弹簧一样爬起来,去敲展颜的门。

展颜戴着耳机,正在听歌,贺图南进来,她什么也不知道。

“都摔晕了,还听歌。”贺图南直接伸手把她耳机拿下,丢一旁,“还头疼吗?这会儿戴耳机不好。”

展颜见他回来,高兴地说:“我听了会儿元旦汇演同学们唱的那几首,你看,都很好听的。”

盗版磁带上写着“一人一首成名曲”,四块钱一盘,贺图南嗤之以鼻:“你从哪儿弄的?”

“同学给的。”

“想听买好的听,这种破磁带音质不行,”贺图南坐她旁边,正色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把跟室友解释的一番话学给展颜听,展颜温顺听着,忽然抬脸问他:“既然说了,为什么又说我是表妹呢?”

贺图南喉咙疼了一下,她问得认真,他料定她什么内情都不清楚,真当爸是贺叔叔。一个人天真的表情,原来有时是这样的伤人,他潦草瞥她两眼,睫毛一垂:

“你以为我想说你是表妹?”

那语气,好似嫌弃一般,展颜听出他的不耐烦,她大了,也明白说自己是贺叔叔朋友家的孩子,难免惹人遐想,但她不乐意做表妹。

“老徐见过你爸,我只能跟大家说你家里穷,寄住在这儿,是为了不伤你自尊,才装作不认识省得人问东问西。”贺图南捏了捏耳机,想起那句“大舅子”,登时滞闷,“你到学校,别人要是问这事你要跟我说的一样,别说岔了。”

辫子已经打散,头发仍带着卷儿,展颜那张脸,像被蓬松的云簇着,表情有些冷淡:

“我家里穷,但住你们家并没觉得伤自尊,你不需要照顾我自尊。我只是觉得,亏欠你们家很多,但将来我会尽我所能报恩。你这么跟人说,好像我因为家穷就羞得不能见人了,我不是这样的人。徐牧远父母下岗我看他也很大方,难道,在你心里,人穷了就容易觉得伤自尊吗?我米岭镇的同学,穷的多了去,大都好好的,没人会觉得这样就伤自尊了。”

她讲得认真,咬文嚼字什么“报恩”,贺图南本来听得又气又笑,听她说徐牧远,冷不丁问:

“听你这语气,是怪我了?我这么说本来也是最省事的一种法子,你发散得可真多。还扯老徐,关老徐什么事?”

展颜不知怎么了,对他广而告之自己是表妹这件事,莫名恼火,好像名头一定,日后都改不了,恃宠而骄这词是对的,人被宠惯了,脾气不觉见长,她气呼呼的:

“徐牧远就比你好。”

以前,她是妈的乖小孩,又听话又懂事,从不教人烦心,大概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小女孩,有女孩子的脾气。

贺图南听得眉头一凛,拧了起来: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行啊,老徐好你去他家住得了,看他家养不养得起你。”

展颜这会儿才真正被戳着了自尊心,好像她是个没人要的,得靠人怜悯养着。她本来觉得贺图南好极了,可他也会这么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住别人家里,对方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她怔怔想:

人还是得有自己的家。

故乡不再是家,这里也不是家,她的家,得靠她自己造一个。

展颜没发火,黯黯地看了看他,说:“我不会一直赖你们家不走的。”

这话讲得心平气和,不是赌气,也没有埋怨。

说完,好像为了叫他放心,又开口,“你刚跟我说的,我都记住了,回去同学要是问我,我就这么说。”

“我刚刚……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不要跟爸学。”贺图南声音僵僵的,他知道失言,见她表情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展颜坐那不动,有丝孤零零的意味,贺图南注视着她,极力克制住想去摸一摸她脸颊的冲动,手蜷着,扣向身体。

“我要看书了,”她抽出那本《活着》,示意自己有正事要忙,“刚才那些话,我不会跟贺叔叔学的,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总是看扁我。”

贺图南默然看着她,站起身,像是把心硬生生调了头,拧成正确的形状: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按爸说的,把你当小妹,就是亲兄妹也有说话不对付的时候,你我都勉为其难忍受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