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贱人, 贱人!”
“这个贱人,着实太可恨,不孝不忠, 一定要灭她九族!”
大皇子气急败坏转着圈, 车轱辘话喊个不停。
二皇子已经解除了禁足,只如今未领差使, 坐在那里毫不掩饰看热闹。
三皇子嘴角跟抽风了样, 过一阵就往下撇, 肩膀耸动几下。
四皇子好整以暇看着大皇子,终于忍不住道:“大哥,文侧妃的九族,你也在里面。文士善也是文侧妃的九族,他已经身亡, 大哥可是要将他鞭尸?”
大皇子猛地停下脚步,紧盯着四皇子,眼中直嗖嗖放冷箭,手臂用力一挥, 喊道:“老四,你一个低贱宫婢生的, 算什么东西, 敢在这里取笑我,看我的笑话!”
“砰!”
茶盏砸来,茶水连着茶叶, 砸了大皇子一头一脸。
“混账!你又酸什么东西, 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
圣上双手撑在御案上, 心头的火灼灼燃烧, 失望到极点。
文侧妃虽可恨, 她看人却很准。
大皇子蠢而不自知,身为男人,毕竟纳了文侧妃,同床共枕多年,这个时候如何能撇的清关系。
真要论孝,对其父尽孝,难道对母亲就无需尽孝了?
文侧妃当着众人的面自尽,以自己的命去替母求个公道,本就毁誉参半。
大皇子这个时候,应当表现出身为男人,身为夫君的气度,替其收敛安葬,对此事三缄其口,一个宽厚仁慈的名声是跑不了。
瞧他那沉不住气的德性,还真是坐实了蠢。
当着自己的面,都敢骂四皇子,背后指不定更嚣张。
“老四是宫婢所生,你是侍妾所生,又能高贵到何处去?!”
大皇子生母贤妃以前是圣上在潜邸时没名没分的侍妾,后来圣上登基之后,虽说生养了大皇子,因为生份低,最初只被封为婕妤,后来熬了多年,才被封为了贤妃。
茶杯砸在身上的痛,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对圣上偏心的痛。大皇子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一下汩汩而出,嘴唇颤动着,凄厉喊了声阿爹就哽咽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连二皇子都收敛了些,王相何相段尚书等垂首一言不发。
圣上冷厉的目光扫过,心里的那股火仍然未灭。他的儿子们,肱股之臣们,居然连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将他皇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文士善罢了,朝廷从来不缺官员,当年.......
想到当年程子安的折子,圣上眼皮跳了跳。
要是当年就处置掉文士善,如何会有今日之事。他也没想到,后宅女子罢了,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决心,连死都不怕。
圣上长长呼了口气,将心头的郁闷生生按了下去,沉声道:“既然文士善与文侧妃都已经死了,此事不宜再声张闹大。王相何相,你们与段尚书姜尚书,回刑部继续开堂审案!”
既然京城的闲人爱看热闹,就给他们更多的热闹看,砍头流放,让他们津津乐道这些去。
王相等人起身称是告退,圣上再看几个儿子,疲惫地闭上了眼,挥挥手道:“滚,都给我滚!”
几个皇子起身告退,离开承庆殿,此时外面的雨还密密下着,大皇子撩起衣袍径直跳下白玉石台阶往外奔去,二皇子在身后笑话道:“哎呀大哥,雨下得这般大,你是赶着去灭你侧妃的九族,还是给她收尸啊?”
三皇子在一旁偷笑,四皇子当没听见,自顾自离开。
大皇子本来就心口就汪着一团火,此时没被雨水浇灭,反倒是像被泼了一桶火油,轰地熊熊燃烧。
“贱人!”惯常骂人的话,不假思索从嘴里流出来,大皇子如愤怒的火球,转身直朝着二皇子奔来。
二皇子见状,转身就往大殿跑,喊道:“阿爹救命,阿爹救命,大哥要杀人啦!”
大殿的门槛高,二皇子右腿刚跨进去,就被奔上来的大皇子抓住了后背,一股大力将他往外扯。
二皇子被扯出大殿,大皇子欺身骑上去,抡起拳头,就对着他一顿猛捶。
二皇子举起双手格挡,不服输也抡起拳头打了回去,很快,两人就打作了一团。
圣上望着殿外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儿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半晌过后,圣上深吸一口气,起身抓起多宝阁上摆放未开刃的宝刀,箭步上前,也不管是谁,举起刀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刀鞘上镶嵌着宝石,大皇子二皇子挨了好几下,痛得他们嗷嗷叫,跳脚躲得飞快。
圣上怒极攻心,一下太过用力,感到眼前真正发黑,累得弯腰急促喘个不停。
许侍中赶忙上前搀扶着他,胆颤心惊劝道:“圣上息怒,圣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圣上一言不发,闭了闭眼,待气稍微平缓了些,由许侍中搀扶着,转身回了大殿。
从头到尾,都未在看他们几人一眼。
平时圣上时常怒骂责罚他们,这时只字不提,反倒令他们更加惶惶不安起来。
大皇子二皇子自不用提,看戏与观望的四皇子,都控制不住惊疑不定。
大殿的门,在眼前悄无声息关上了。
几人看了又看,再也顾不得打斗笑话,如惊弓之鸟那样飞快离开。
雨天的大殿,比平时要阴暗些。圣上坐在椅子里,垂眸不语,若非喘气声,看上去仿若成了一尊石像,久久不动。
许侍中斟酌再三,上前轻声道:“圣上,屋子里暗,可要老奴点灯?”
圣上终于抬起头朝许侍中看来,哑着嗓子道:“传旨下去,革了大皇子的差使,同二皇子一道在府里反省。三皇子四皇子,分别封为端郡王,瑞郡王。瑞郡王生母,追封为明妃。”
许侍中应是,心里却惊骇莫名。
大皇子二皇子看来,彻底与皇位无缘了。新封的两个郡王,生母都为妃,不知最后谁会胜出。
许侍中又转念一想,五皇子六皇子乃至七皇子几兄弟也快长大了,以后只怕会更热闹。
圣上失望到了极点,他始终不明白,幼时聪明懂事的儿子们,长大了争权夺利,他也能理解,从来就没因此而真正责罚他们。
他们怎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们在自己这个亲爹面前都敢一言不合打起来,何来的脸提忠孝仁义?
坏不可怕,蠢才令他不能忍!
许侍中刚走到大门边,圣上又抬起头,道:“传程尚书......咦,程尚书何在?”
先前大皇子在大殿里叫得人头疼,圣上并未察觉,程子安不在。
圣上问道:“程尚书去了何处,他怎地没来?”
许侍中忙道:“此事不归户部管辖,程尚书向来不爱凑热闹了,连审案都未参与进去,估计程尚书在忙户部的差使。”
圣上想到程子安身上一堆事,一心扑在户部的革新上,还有大臣在为大周殚精竭虑,圣上勉强得了些安慰,挥了挥手,“那就罢了,让他自己去忙吧。”
许侍中暗自呼出口气,去礼部传了旨,急匆匆赶去了户部。
程子安并不在户部,许侍中想了下,唤来亲信的小黄门,低声吩咐道:“你去程尚书府里传句话,就说圣上先前寻过他。”
小黄门应下出了宫,前去了程子安府上传话,程箴迎了出来,听罢之后,客气将他送了出去。
程箴回屋,崔素娘守在睡着了的囡囡身边,随口问道:“何人来了?”
程箴忙说无事,“许侍中有事与子安说一声。”
崔素娘咦了声,道:“这个时辰子安还未下衙,他难道不在宫内?”
程箴道:“京城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子安估计在忙,许侍中没能寻着他。”
崔素娘没再多问,立刻被文士善文侧妃的事情吸引了过去,叹息道:“当年你、闻山长与文士善的争斗,想起来还止不住后怕。我虽第一次听到文侧妃所言之事,就凭着文士善的为人,我也相信文侧妃并未撒谎。说起来,文侧妃与阿乔一样,阿爹都不是人,阿娘吃苦受罪,连命都没了。儿子得了好处,要忠义孝顺,躲在后面不吱声,女子更能体会女子的不易,能站出来为阿娘鸣不平。唉,文侧妃性情刚烈,可惜了。”
程箴在想着程子安究竟去了何处,许侍中找他,就是圣上找他,如今竟然找到了府里来,程子安肯定不在宫内。
听到崔素娘叹气,程箴赶紧安慰她道:“文士善是罪有应得,孙仕明终究也会遭到报应,阿乔如今精神好转了不少,素娘莫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免得又惹她伤心。”
崔素娘瞥了程箴一眼,道:“罢了罢了,我不会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