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相猛地转身,朝着牢狱奔去,一路畅通无阻,他奔进了大牢,到了覃万丰的那间,他的双腿沉重得愈千斤中,下意识缓下了脚步。
牢狱里一片安静,漆黑的地方,只有他手上快要熄灭的灯笼,以及他自己的喘气声。
鼻尖,传来浓浓的血腥气,明相手里的灯盏,哐当掉地。
火光挣扎着晃动了几下,他眼前阵阵赤红闪过,火一下熄灭,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惟余漆黑。
牢狱外,彭京兆跳下车,跑到程子安的骡车里,闻到香浓的羊肉汤,差点流口水,嘀咕道:“早知道,我也吃一碗了,都怪段尚书,说什么不妥。哪有不妥了,彻夜都不得睡觉,守在这么个鬼地方,又冷又饿,不吃羊肉汤,就是不合规矩!”
程子安笑了声,慢条斯理将空碗放进食盒中,“彭京兆晚来了步,来早了也不行,柱子说灶房里的羊肉就剩下了这些,就只煮了一碗,我不会分给你。”
彭京兆眼角抽搐了下,不敢撇嘴,在心里鄙夷了下程子安的小气,手指了指牢狱的方向,道:“明相进去了,我们可要去瞧瞧,要是他也......”
程子安道:“明相命贵重得很,他又是读书人,拿不起刀。”
彭京兆道也是,“他舍不下他的权势富贵。”
想起程子安的一系列安排,彭京兆瞬间眉眼乱飞,拱手称赞道:“程尚书真是算无遗策,我真是佩服得紧,要不是彭虞那小子认你为大哥,恐乱了辈分,我都要称你一声程哥了!”
早上明相府前闹了一场,明相定会心浮气躁,乱了阵脚。
程子安又让段尚书提审覃万丰,刑部如筛子一样,明相自然会得知消息。
覃万丰算得上枭雄,自小摸爬滚打长大,取了漕帮一个管事的女儿为妻之后,再靠着他的聪明狠劲,很快在漕帮一路直上,坐上了大东家的位置。
漕帮经过他的手,上至朝堂的王孙贵人,下到码头扛包的苦力,势力遍布大周。
程子安在巷道里对他的警告威胁,做得看似隐蔽,他这么大一个大活人,在到处都是窟窿的刑部,肯定会留下痕迹,就没想过能悄无声息瞒住所有人。
这般做的打算,首先是多了重保障,再次是扰乱明相的心绪。
明相一向谨慎,行事小心,程子安亲自出马,他肯定会跟着亲自出面,显出事态的严重性,让覃万丰听从他的安排。
多靠刑部大牢长期的混乱,明相并未多起疑,顺顺当当进了大牢。
毕竟是刑部大牢,人越少知晓越安全,明相无法带足人手,只能单枪匹马进去。
深夜看守的狱卒也少,程子安加上段尚书等人,足够将明相堵在里面,让他出不来了。
程子安不怕他来,只怕他不来。今晚不来也没关系,他们会继续蹲守,放诱饵,等到他来。
明相是大周的宰相,他身边跟着一众党羽,要与他们斗下去,不知要耗到何年何月。
快刀斩乱麻,直接将明相的举动行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他还能如何狡辩。
程子安总算清楚了些,彭虞的棒槌,还是有部分家学渊源,他斜了眼彭京兆,懒得与搭腔。
要是按照彭虞论辈分,程子安就得跟着叫他一声伯父。彭京兆与程子安打配合的这些时日,已经彻底领教到了他的本事,万万不敢以程子安的伯父自居,干笑了声,想要说些话缓解尴尬,这时段尚书走到了车门边,拼命压住脸上的惊慌,道:“圣上来了!”
彭京兆啊哟了声,“不是只叫王相他们来,圣上怎地来了,圣上如何知晓了此事?”他边急着叫唤,边手忙脚乱往车门扑。
段尚书被他扑得后仰,手上的油纸伞没握稳,掉在了地上,懊恼地道:“你乱扑作甚,下雨呢!”
程子安不慌不忙戴斗笠,披蓑衣,道:“我禀告了圣上,圣上得亲眼所见才好。”
听到是程子安的主意,彭京兆瞬间就平静了下来,还有空帮拾捡起油纸伞的段尚书拍打肩上的雨水。
段尚书被拍得痛了,嗖地跳脚躲开,怒道:“姓彭的,你手劲大如牛,离我远些!”
彭京兆最得意他的手劲,完全不将段尚书的怒斥放在心上,很是得意地晃动着自己的手,看到程子安的装扮,再看自己的油纸伞,懊悔不已。
还是斗笠蓑衣方便,谁说难看了,程子安穿起来,英气得很!
彭京兆想唤随从去拿套斗笠蓑衣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圣上的车驾,已经到了面前。
在圣上的车驾后,跟着王相与何相,礼部吏部兵部等尚书侍郎,御史台等官员。
亲卫将车驾围得水泄不通,程子安走上前见礼,亲卫见状散开,撑开巨大的油纸伞,遮挡在从车驾上下来圣上的头上。
圣上脸色沉沉,手负在身后,问道:“里面如何了?”
程子安朗声道:“回圣上,臣并不清楚,明相身为相爷,深夜鬼鬼祟祟闯进刑部大牢行不轨之事,臣以为不宜太过声张,还在与段尚书他们商议处置的办法。”
圣上眼皮不由得跳了跳,程子安这个混账,他说这么大声,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明明恨不得让全京城都知晓,还在这里故意装蒜!
程子安继续道:“臣还有个顾虑,不敢贸然进去,恐刺激到明相,怕他会发狂,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伤到自身以及他人。”
圣上终是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心道以后定要让程子安将身上的斗笠蓑衣扔了,他堂堂一部尚书,穿成庄稼汉,成何体统!
眼下牢里的大事要紧,圣上抬腿朝前走去,道:“你在前面领路,王相何相,段尚书你们,”他点了一堆人,“都随朕下去瞧瞧。”
亲卫分开两拨,一拨护在了圣上身边,一拨垫着脚尖,飞奔进了大牢布防。
很快,大牢变得灯火通明,亲卫肃立在各处防卫,程子安走在最前面,沿着台阶下去,脚步渐渐缓慢下来,侧身让过了一旁,道:“圣上,明相在这里。”
圣上顺眼看去,牢狱里的地上,躺着覃万丰僵直的尸首。
明相背靠在牢房的门上,坐在从牢狱里流出来的血泊中,脸色灰败如死人,浑浊的双眼中神采尽失,如枯井般定定望着眼前的众人。
明相并未见礼请安,僵直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下,最后停留在了程子安的脸上。
牢里脏污,加上血泊死人,圣上虽不害怕,却向来喜洁,喜好雅致,嫌弃地直屏住了呼吸。
百官都已亲眼所见,证据确凿,圣上感到明相与这牢狱一般脏,未再多看他一眼,交由程子安统领,刑部大理寺政事堂等一并处置,头也不回离去。
明相不错眼地盯着程子安,对圣上的离开并不在意,喉咙呼噜了两声,终是哑声道:“你赢了!”
程子安淡淡道:“是公道正义赢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