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子两人一滞,车队和周围的骑兵被迫顿了顿,有序的队伍开始变得堵塞了起来。
下一刹那。
“嘭!”
道路前后忽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随着黑烟腾空升起,两个大坑塌陷了出来,原来下面的土早已被地道所挖开,埋入了黑火药,不过好在暴昭手里并没有太多黑火药,因此没有更多的大坑,也没造成太多的人员伤亡。
可是车队被掐脖去尾,中间的车驾不得不停在原地,由于爆炸距离太近,有些马匹哪怕受过训练,还是被惊到了,在狭窄空间内肆意乱窜的马匹更是给队伍造成了更大规模的混乱。
“敌袭!”
“保护陛下!”
除了军官,金吾卫们并不知道马车里没有朱棣,依旧恪尽职守地组织着防御。
不远处,数十名穿着皮甲的刺客骑马从小巷中涌出,也有二三十余名刺客从两旁民居的隐蔽之处跳跃了出来,都以极为迅猛的速度冲向了那辆停留着的马车。
“放!”
看到刺客冲杀上来,金吾卫们纷纷抽刀迎击。
然而两旁的房屋上面,同样有二十余名手持军用强弩的刺客在几乎贴脸的射击距离压制着金吾卫。
箭矢如雨般射了出去,金吾卫试图用手里的刀枪格挡,但是他们其中一部分人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等待着他们的却是几支三棱弩箭的攻击。
军用强弩在这种近距离发射的弩箭,光靠皮甲和寻常铁甲是挡不住的。
一瞬间,无数惨叫声响起,十几名金吾卫士兵捂着血流不止的躯体痛苦地哀嚎着。
这些刺客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死士,他们都是暴昭从真定大营转战千里带出来的铁杆心腹,靖难之役与燕军作对了整整四年,结下了根本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
这些战斗力强悍、视死如归的刺客,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了结自己性命的东西,这次出击,就没抱着活着逃出去的打算,因此一时间竟是锐不可当,策马向着他们心目中伪帝的车驾冲杀而去。
“陛下,您快些撤退,我们挡住这些逆贼!”
不知道哪个大嗓门军官的一嗓子,更是激起了刺客们的杀心。
只见刺客们或是策动着马匹,或是徒步狂奔,都挥舞着兵刃,不顾一切地朝着车驾的方向扑来。
“滚开,挡我者死!”
“朱棣,今天我们就要取下你项上人头,以祭奠我们真定大营数万将士的英魂!”
一群杀红眼的刺客,朝着车驾扑去,企图拿走朱棣的脑袋。
然而领他们有些不安的是,他们似乎并没有遇到想象中那么可怕的阻碍……几乎可以称得上轻而易举,冲的最猛的骑手就突入到了距离车驾只有十余步的距离。
这时候已经有人感到了不对劲,可既然陷阵冲了进来,哪还有退路可言?
“保护陛下!”
“结阵!”
周围的金吾卫高喊着,纷纷提刀扑了上来,想要保护车驾,但聚集在车驾附近的金吾卫终究有限,又怎能抵挡住那些悍不畏死的刺客。
一百余名金吾卫被两个大坑分割出了好几十人的兵力,眼下又被箭雨压制,仅仅片刻功夫,车驾的周围便躺了几金吾卫,有的甚至连胳膊都被削掉了,鲜血溅满了车驾的周围,触目惊心。
金吾卫在面对刺客的时候显然是落入了下风,肉眼可见地,刺客们的速度比起他们要“快”上一丝,每招每式,都是致命的,直取他们的要害,这是无数次战场厮杀才能带来的大道至简。
跟朱棣最精锐的忠义卫不同,金吾卫在燕军渡江后,由勋贵子弟和战死将士遗孤抽调而成,负责皇城的日常警卫工作,同时锦衣卫更专注于情报方面的工作,原本属于锦衣卫大汉将军的皇帝出行仪仗事务也被移交给了金吾卫。
因此金吾卫普遍忠心,但战斗力却并非是超一流的。
又一具金吾卫尸首倒地,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冲在最前面的刺客狞笑着喝道:“伪帝,纳命来!”
他一脚踹开了马车的红木木门,然而下一瞬间,笑容却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后面的刺客愕然抬起头来,赫然发现,马车的门打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好,中计了!”
这句话一落,一股寒气从刺客中间蔓延开来,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如雷般的马蹄声、跑步声传来,无数弓弩瞄准了他们。
“咻咻咻!”
弓弩手们举起武器射击,一根根利箭飞速掠过空气,如同流星般划过,瞬间贯穿了刺客的心脏和咽喉,惨烈无比的死亡气息弥漫开来,一股血腥味也随风飘散了开来。
屋顶的少数刺客弩手,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很快便被清理干净。
“噗!”
几名刺客还要冲杀上前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却发现自己连动弹都做不到,刹那间胸口已经多了几支羽箭,然后便扑通摔倒在了地上。
“嗖!”又是一支箭矢破空而至。
一声轻响,那个刚才踹开马车车门的刺客,持刀准备劈砍的动作停在了原地,脑袋被直接贯穿,鲜血狂飙,他瞪大双眸望着前方,最终还是不甘地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让所有刺客都措手不及,而随着大批援军的赶到,许多刺客纷纷中招倒在了地上,他们捂住伤口,但却并没有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痛苦哀嚎,而是干脆利索地咽下了毒药,自我了断。
一炷香之后,长街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残肢断臂、殷红色的鲜血,以及几名被刺客们捅伤的金吾卫,横七竖八地躺在了边上等待治疗。
“去禀报陛下,企图设伏刺驾的敌人已经一网成擒!”
……
回到擂台上。
虽然伞盖遮蔽了大部分日光,但在高温环境下,汪与立飞速转动的大脑,还是有了过热的趋势。
台下的大儒、士子们,也看出了汪与立情况不对,他微微张着嘴喘着粗气,脸上的老年斑都被映得通红,汗水大滴大滴的淌了下来,身子也有些微微摇晃了起来。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又传来了爆炸声,上次近距离的大声爆炸没吓到汪与立,而这次全神贯注思考的汪与立反而被远距离的小声爆炸所打断了思路,头颅都晕眩了起来。
见状,在万众瞩目之下,卓敬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擂台中间,将快要漏到头的沙漏平放在了地上,给汪与立递上了水囊。
汪与立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颤颤巍巍地灌了口水,刚才令人担忧的神态才舒缓过来。
卓敬的君子之风,顿时引来了现场的一片赞誉。
“卓尚书乃我辈楷模啊!”
“能够做出此等举措,实在让人钦佩!”
“……”
看着卓敬,汪与立只是苦笑。
他用袖子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白发与汗水混杂在一起,黏在了额头上。
汪与立已经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极端被动的境地,方才的思路断了……虽然思路没断他应该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但眼下终归是不服气的,终归是有外力搅局的。
可不服气也没用,他只能期望接下来顶住卓敬的反击,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可是,卓敬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思路已断,眼下汪与立无法用最有力的“三纲五常”来回击,只好选择攻击性更弱一点“道德风俗”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汪与立关于道统的杀招没法衔接上去,只能被动应对。
卓敬并没有催促,沙漏已经被他放平,卓敬的意思很明显,由于意外的干扰,所以现在他为了公平,让了汪与立一手,汪与立思考多久,他都不会催促。
汪与立又沉思了很久,眼见时间都超了很久了,他也不用管地上的沙漏了,他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干不出来继续硬拖时间想解决办法的事情,直接选择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开口说道:
“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而不在于强与弱。
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而不在于富与贫。
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
道徳诚浅、风俗诚薄,虽富且强,不救于短而亡。”
汪与立仅仅是反驳了卓敬的议题,而且是选择了一个并不出彩的回答,几乎不用翻译,台下的所有人都能听懂。
听了这个回答,高逊志面色有些沉重。
“坏了,师道先生要输了。”
卓敬自顾自地捡起沙漏给自己开始计时……其实不用计时了,从汪与立思考的时候,他就早已成竹在胸。
或者说,当卓敬巧妙地避开了道统论,顺着汪与立的观点另辟新路,用以反驳汪与立,逼迫对方放弃关于道统的杀招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大抵确定了,变数只在于汪与立能否有神来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