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王安石都做不到的事情(2 / 2)

大明国师 西湖遇雨 8114 字 9个月前

朱棣这就是装作听不懂了。

蹇义面色一变。

习惯性的规劝君王,那是文官们的传统。

反正拿百姓做由头,皇帝也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就是这样嘛,皇帝要做事就得花钱,要花钱就得收税,要收税只能收农业税,那就只能苦一苦百姓喽。

收士绅的钱,想都别想!

最后就成了皇帝对不起百姓。

文官的这个逻辑链,已经延续上千年了。

但是听朱棣这个话音,再联想一下姜星火之前那句“士绅一体纳粮”,蹇义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承受惯了骂名的铁血君王,加上不怕死鬼主意奇多的囚徒。

“苦一苦百姓”的定律,怕是要在永乐一朝被打破了。

而朱棣话里话外,又把他给带上了。

上次夏原吉被百官当靶子打的场景,蹇义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同样被当靶子打。

但如今看来……好像跑不掉了。

兵部尚书、忠诚伯茹瑺,此时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半句话都不说。

这种会被撕扯到粉身碎骨的事情,在洪武朝惊涛骇浪里走过来的茹瑺,压根就不想掺和。

茹瑺心里暗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忠诚伯,你说说,咱们大明的税收,按照那个什么‘存量博弈’,朝廷做的是不是不够好啊?士绅是不是拿的多了,反而贪得无厌想要朝廷垮台啊?”

朱棣言笑晏晏,但话语里的意思,却让茹瑺惊出一身冷汗。

“臣不敢妄言。”

“有什么说什么,两位尚书觉得姜星火,能提出处理好国家与士绅之间税收问题矛盾的方案吗?”

见皇帝还盯着他,茹瑺最后只能勉强说道。

“臣觉得,这位姜先生可能提出的办法,会有些过于理想了。”

蹇义也跟着说道:“陛下,国家与士绅,在税制的顽疾,毕竟已经持续了上千年……而且谋国之事,也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做到的,即便再好的提议,到了下面小吏手里,都会走了样。”

对于姜星火能不能提出解决税制顽疾的办法。

两位尚书,是相信有可能的。

毕竟,此前那么多例子摆在那里,别的不说,光是“摊役入亩”,就已经解决了一个上千年的难题了。

你说姜星火面对税制,提出不了解决办法,他俩倒是还真不信。

士绅一体纳粮,应该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说最主要的。

但问题是,办法是办法,实施是实施。

摊役入亩为什么能在江南推广开来?

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朱棣是真的敢杀人,接着周缙造反案,在江南杀得人头滚滚。

摄于朱棣的屠刀,士绅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第二个,摊役入亩从本质上讲,虽然触碰到了士绅的利益,但高压之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因为摊役入亩,并没有影响士绅本身的免服徭役,只是以前只有士绅免服,现在大家都免服了……这虽然会影响到士绅名下的佃农,但田地和田地的产出,还是在自己手里的。

摊役入亩加到田税里的徭役,就当多交一点点税了,面对朱棣的屠刀,忍了。

但针对士绅的税制更化不一样。

正如姜星火所说,税制更化涉及到了两个层面,第一个,是大明朝廷和十三布政使司乃至天下的所有县。第二个,是大明朝廷和天下所有的地主士绅。

第一个,被那第101枚银币解决了。

第二个,收税,尤其是收富人税。

历朝历代,没见哪个能成的。

缘由也很简单,蹇义刚才说了,不论是出发点多好的政策,到了下面的基层小吏手里,都会走样,甚至与政策本身南辕北辙。

这便是因为税制更化的难点,不在于税制方案的本身。

而在于。

——皇权不下乡!

也正是因为深谙这一点,蹇义和茹瑺这两位国家重臣才会认为,提出解决方案,姜星火或许有可能做到。

但是解决问题,做不到!

皇权下乡这件事,上千年来都做不到,你姜星火凭什么做到?

凭动动嘴,就能做到吗?

任何一个正常人来到这里,都会做出同样的判断,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陛下。”茹瑺补充道:“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臣斗胆劝您别估计的太乐观。”

“宋代王安石主持的变法,里面的青苗法,可就是个再生动不过的例子。”

“本来是救济青黄不接的百姓,结果最后官吏为了政绩,恶意搞摊派,反而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朱棣若有所思:“朕懂两位尚书的意思了。”

“无非就是两点嘛。”

“找到解决办法这件事上千年都没解决了,你们觉得姜先生也解决不了,或者说提出的不见得可行。”

“而皇权下不了乡,所以中央和士绅之间的税收矛盾,更是无从谈起,中央就靠着地方小吏与士绅收税,怎么动士绅?”

“是不是这两个意思?”

蹇义和茹瑺连连点头,显然就是此意。

这时,久久没有开口的道衍,反而声音淡然地说道。

“且听下去,姜先生既然敢讲,那就一定有办法,这个办法,也一定能落实下去。”

蹇义和茹瑺面面相觑,有些不可理解,道衍大师对姜星火的这种盲目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这种王安石都干不成的事情,是谁给的勇气觉得姜星火能干成?

须知道,王安石变法,以王安石这种宰相之才,前前后后消耗了心血,最后,不也是落得个人未亡,政就息的结局吗?

故此,蹇义和茹瑺也不认为姜星火能够做到。

因为这里面的困难,实在是太大了,比天都大!

皇权不下乡,千百年来,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