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了华夏的地理环境,是如何决定华夏民族的精神特质,接下来,我们还是按照第一大点的例子,讲讲华夏周围三个比较典型的国家,蒙古(北元)、朝鲜、日本,都是如何由地理环境决定国家精神特质的。”
姜星火指了指地图说道。
“关于蒙古,之前我们其实已经讲过了,这里简单地说一下就可以……蒙古高原气候寒冷,决定了生活在这里的人必须吃苦耐劳。”
嗯,没办法吃苦耐劳的都冻死、饿死了。
“同样,这种吃苦耐劳也形成了其坚韧不拔的精神特质,以及随之而来的扩张性。”
“这种扩张性的例子几乎是比比皆是的,匈奴、鲜卑、突厥、契丹、蒙古,都是崛起自蒙古高原,原因就是他们不愿意忍受寒冷的气候和恶劣的生活条件,凭借着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凭借着他们因食肉而更加强壮的身体,南下入侵华夏。”
“而与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不同,其实我还想指出一点。”
姜星火顿了顿后说道:“蒙古高原上的民族,是习惯于崇拜野兽和上天的,这一点与华夏民族崇拜祖先,完全不同。”
“大河文明与血缘氏族密不可分,血缘氏族的影响力渗透到了社会、庙堂、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华夏文明早期无论是分封建卫还是宗祧继承,都是这一特点的产物。”
“这便是因为,华夏文化的基础就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和因此衍生的宗法秩序。祖先的崇拜为宗法秩序的维持和巩固提供了社会习俗上的支持,这种文化习俗是与大河文明分不开的。”
朱高煦有些明悟,他想起了之前《国运论》第一卷讲过的物质地基与顶层结构。
朱高煦试探着说道:“也就是说,正是因为北方蒙古高原上诞生的游牧民族,没有小农经济这个物质地基,所以也并没有诞生严格的宗法制这个顶层结构。”
姜星火颔首说道:“游牧民族本身就因为游牧经济的脆弱性,对部落的认同远超于对氏族的认同,这种情况,直到黄金家族的对外征服改变了蒙古的物质地基,才发生了变化。”
“因此,蒙古高原在恶劣的环境中,更习惯于崇拜充满了力量的野兽,和对命运具有主宰能力的上天。”
李景隆补充道:“而华夏文明则完全相反。”
“华夏文明对于野兽的态度都是可驯养的就是家禽,驯养不了的就是畜生;对于上天的态度,在农人的一生中,固然要看天吃饭,但基础水利设施的建设,也使得华夏的农人没有蒙古的游牧民那么惧怕和崇拜上天,只是一种略微仰望的心态。”
“甚至于。”姜星火抿着嘴唇笑了笑:“华夏文明习惯于在拜天上的各路神仙的时候,都是一种平等的交换概念,我给你香火和信仰以及钱财,你帮我解决我的困难,要是解决不了,我就找下一个神仙去。”
听了这话,朱高煦和李景隆也是笑了起来。
很好笑,但是确是很真实。
要是老百姓想要个孩子,送子观音、泰山娘娘、张仙……哪个不能拜呢?反正大家管的都是一滩事。
讲完了蒙古,姜星火继续讲起了下一个国家,朝鲜。
“朝鲜如果算上较高的丘陵的话,严格来讲,国土面积十分之八都是山地,因此朝鲜的农业耕种条件,从整体上来看,其实是不如有着数片大平原的华夏的,这里的人相对贫瘠,也难以创造出灿烂的艺术。”
“而作为三面环海封闭的半岛,朝鲜唯一可以接受的外界影响,就是陆地接壤的华夏,也正因为华夏极强而朝鲜极弱,所以数百年来朝鲜都一直奉华夏为正朔,执行事大主义。”
“而所谓事大主义,是基于强弱力量对比情况之下小国侍奉大国以保存自身的策略,嗯,这也是从华夏学过去的。”
“事大”的概念在春秋时代即已有之,《孟子·梁惠王》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意思就是说,小国畏惧天命,才能得到安定。
更直白的说法就是,该从心的时候从心。
“所以这种地理环境决定了朝鲜的国家精神特质是什么?”李景隆眨了眨眼问道。
“自卑。”
姜星火言简意赅地说道:“自卑是刻在朝鲜骨子里的东西,而自卑又必然衍生出虚假的自大。”
“朝鲜跟接下来讲的日本不同,日本面对自卑的态度是抄起刀奋起一搏,与强大者搏斗,如果输了那就剖腹自尽、死的光荣,反正日本不怕死,它们平时的地理环境就决定了经常会死的莫名其妙。而如果日本战胜了强大者,那么它又会马上又会像癞蛤蟆吸气一样,迅速地从自卑膨胀到目中无人的自大。”
“至于朝鲜呢,它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对强者挥刀,因此它唯一消遣自卑的方式就是用手里的笔……这就属于典型的半桶水,朝鲜作为华夏的学生,儒家文化好的东西没学到,坏的学了个精通。”
“春秋笔法掩饰历史,并创造虚无的历史,这就是朝鲜的自大方式。”
今天的课程讲到这里,似乎变得愈发欢乐起来,两人又是一阵笑声。
李景隆想起了在洪武和建文两朝,他作为勋贵代表见到朝鲜使团,朝鲜人那种畏畏缩缩又私下里装腔作势的样子,不由地会心一笑。
“最后一个,便是日本。”
听到这里,李景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对于他来说的重头戏到了。
“地理条件,首先是国土面积,我们说过日本本土资源较少,适合农耕的平原地区偏少而且都在沿海,所以日本一旦强大起来,就会喜欢对外侵略获取田地和资源,日本的物品收纳是比较出名的,也与他们国土面积小、本身生活空间较小也有一定关系。”
“而在精神特质上,这种受到地理条件严重影响的表现则更加明显。”
“主要概括为三点,第一点,自强;第二点,集体;第三点,生死。”
“第一点,自强。正是由于日本地形狭长、资源匮乏、自然灾害多,所以生活在这里的日本人难免有一种悲观的情绪,但又能在环境恶劣的条件下顽强生存而感到自强的慰藉……跟朝鲜的国家精神特质只有自卑不同,日本的国家精神特质里多出了这种自强,这种自强就包括了向强者学习。”
“而从学习方面,华夏一直都是日本学习的对象,日本的绝大部分礼仪,都来自华夏。”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朱高煦也有些好奇了,他从未到过日本,也从未见过日本人。
姜星火肃然道:“你有过独自一人的长途旅行吗?”
朱高煦摇了摇头,但他又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朱高煦的记忆里,在第一次他试图以偷梁换柱的方式,去把姜星火救出诏狱的时候,他为了灌醉姜星火,跟姜星火喝了很多的酒。
而那时候,姜星火跟他吐露过几句肺腑之言。
“我就像一个漂洋过海的旅人,大海茫茫无迹,一叶孤舟途径一处又一处风景,开始还有些新鲜,随后便是无奈。”
“我这一生实在离岸太远,又不知能否回到故乡,以至于偶尔情绪失控,对着大海声嘶力竭的求救,都像是在告别……”
姜先生,一定经历过一段很长很长的孤独旅行吧。
姜星火不知道朱高煦的思绪,他继续说道。
“日本,就像是一个徘徊在文明世界边缘的旅者,它必须重视礼仪,哪怕这种礼仪是莫名其妙的、固执的、不可理喻的,因为这种礼仪的意义不在于礼仪本身,而是用这种礼仪时刻提醒自己,是文明的一员,从而保持精神独立。”
“当然,这种精神独立,也体现在文化上,虽然日本从华夏学习了儒家文化、汉传佛教文化,但却有一种孤立的自尊,虽然处于华夏的文化影响中,但却从未真正臣服过华夏……一旦有超过华夏的强者影响它,那么它将毫不犹豫地切割掉从华夏学习到的文化,向新的强者学习它的文化,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日本的自强的一方面。”
“所以刚才说的自卑和自强……听起来挺拧巴的。”李景隆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