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宫后的一系列操作,激起了姜恒接连两日颇为激烈的孕吐反应。
为此,皇上还特意叫了刘太医问了半日,确定了下姜恒之前没什么反应,就纳闷起来。
日常给太后请安,又提起来此事:“朕听说她原本还好,偏生朕回来,就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看着她明明夹起一筷子菜肴想吃,但菜放到嘴里就露出一言难尽根本无法下咽的神情,皇上真挺着急的。
太后自从听了这个喜讯,脸上一直是春风拂面看谁都是笑,有小宫女失手砸了养碗莲的青瓮吓得瑟瑟发抖,太后都能夸道这是弄瓦之喜,好兆头,还让人赏钱,可见心情多好。
原本听说信嫔反应多变,还从正经人体医理上劝道:“女子怀孕每日换三种口味的都有,皇上不必担心。”
但现在却自动往玄学上挂钩:“这孩子有些来历,是神梦中送子而来,必是有灵性的,想必是感到了你这位皇阿玛回宫到了身边,所以在额娘肚子里闹腾了些。”
同为玄学大佬,皇上身上还是带着一半科学基因的。
对太后这种遇到喜事完全玄化的状态不敢苟同。
他觉得他的女儿哪怕有来历,也是个正经的宝宝。太医曾说过,现在的孩子在母体内,应当还没有一个金桔那样大。
一个金桔哎,就算闹腾,能有什么大反应?可见还是她本人不舒服。
这日十三来回高其倬上报安南陈兵饷银之事,皇上看过会考府的核算,就批复了准。
之后留下十三,又将此事问了他:“弟妹有孕时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吗?”
十三爷想了想:“皇兄这一提起来,还真有这么一回。”
“福晋第一回 有孕的时候,正好是皇阿玛下南边巡游,当时点了我随驾。直到京中送折子的时候,一并带了福晋初次有孕的消息,皇阿玛才叫我先回京了。等我赶回去福晋都要满三月了。”
“据府里的嬷嬷说,福晋头些日子是没什么反应的,还想着自己将来身子不方便,就先预备着把府里的事儿井井安排给下头的人,精神头还很足。倒是我回京回府后,福晋忽然就不舒服起来,甚至到了需卧床休养的地步,最后也是请了太医,要好生保了一个月的胎。”
皇上听得很认真:“那是什么缘故呢?”
十三爷道:“应当是心情的原因吧。女子初次有孕必是很紧张害怕的。只是我不在府里时,福晋虽是害怕,却也要自己先撑住,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反而我回来了万事有人做主,她觉得能松松神,就忽然撑不住了。”
皇上深深颔首:“是了。人若是一直紧着便罢了,骤然心头放松,之前的劳累加上心情的变动,确易出问题。”
比起太后的玄学理论,皇上更能接受十三弟这种有迹可循的理论。
别看她素日若无其事似的,想来初回有孕,心里还是很不安的。
这日苏培盛就见皇上亲手画了一幅小姑娘的画像。
姜恒收到皇上亲手画的敏敏图之前,先收到了来自太后的一套头面。
一套晶莹璀璨的红宝石珠花,被做成各色蝴蝶、五瓣花、蜻蜓、蝙蝠。比宫中寻常的珠花要小一倍,一看就是给还未留头的五六岁小姑娘用的。
于嬷嬷笑道:“太后娘娘催着内务府打出来的呢。”
姜恒还未及去给太后谢恩,皇上送的画又到了。
皇上用的不是西洋颜料,就是最标准的国画,疏疏淡淡寥寥几笔,却勾出了小姑娘活泼带笑的口角,憨态可掬的喜态。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幅画,但姜恒将她的图和皇上的图摆在一起,却是觉得说不出的相像和谐。
姜恒的反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两三日就恢复了正常,依旧又神采奕奕去给皇后请安去了。
然而皇后今日且顾不上销假回来请安的姜恒,只是嘱咐贡眉多注意信嫔,看她有不舒服就提醒自己一句。
她本人的关注点则在于齐妃熹妃裕妃上头,这三位看起来状态都不甚好。
姜恒见到裕妃的时候也很是吃惊,只见裕妃的眼睛红通通的,明显是哭过,还是痛哭过。齐妃看起来心情也坏着,脸恨不得拉到地上去,见了人连情面上的笑也摆不出。
也就熹妃那样滴水不漏的人看起来并无颓唐悲痛之色,只是眼圈略微有些发黑,扑了粉也显得出来,看起来有些没精神罢了。
姜恒也奇了:这是怎么了?
她原以为,皇上回宫后她是最难受的,这会子一见,才发现饱受打击的另有其人啊。
真是领导出差回来,各部门皮都紧了。
且说三妃之所以这样失态,是终于见到了自己儿子的缘故。
说来,她们跟儿子已有十余日未见了。
这样的时长对她们来说倒不怎么难熬,已经习惯了——平素皇子们在宫里也是七八日才得以回来一趟。
但这回情况有点不同。孩子们是跟着皇上去圆明园一同避暑(在三妃看来,小孩子能在地里劳作什么,无非是皇上带着儿子们培养父子感情去了),她们做母亲的,就很怕儿子表现不好,惹这位又是父又是君的皇阿玛生气。
而皇上回宫后,也并没有立刻让儿子去后宫见亲娘,反而是让他们先交此次收麦的感悟与笔记。
直到儿子们交上作业,回宫后都三日了,皇上才放行儿子们去见各自的亲娘。
三妃早都等的望眼欲穿了,各宫都预备了一桌子菜,准备等儿子回来边吃饭,边说说圆明园的事儿。
裕妃算着时辰等在门口。
初夏暮色中走过来两个身影,因是背着夕阳,面容就有点朦胧。只看出来是两个个头肥瘦差不多的小男孩。
裕妃开始以为是儿子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定睛一看,妈呀,这不是我之前白白胖胖的好大儿吗?怎么成这样了!
只见弘昼小脸晒得都脱了皮。
让姜恒来形容,现在的弘昼才像是她在现代见过的那些疯玩的小男孩,在夏天晒成了巧克力色。
而且比起原来的嘟嘟脸,胖的藕节一样的手臂,弘昼经过这十天的锻炼,肉眼可见浮肉少了,结实了不少——小孩子的变化就是这么明显,运动量上去或是饮食改变,体型也容易跟着变。
姜恒拿现在人的观点来看,弘昼这样无疑更健康。
但在这个以白为美,以肥壮为佳的时候,弘昼的变化无疑让裕妃如遭雷劈。她都没忍住抱着儿子哭了一场。
好容易被人劝着止住了抱着儿子痛哭——主要是弘昼本人非常积极要吃饭说是饿了。裕妃这才连忙牵着儿子的手去吃饭,这一牵又哭了。儿子的手心原本也有点握笔产生的茧子,但小手整体来说还是柔嫩的,而且那也不算茧子,并没有磨破过,充其量就是写字写多了有一块硬结。
但现在不一样了,儿子手上明显是水泡磨破后留下的痕迹,细看过去还有一些细碎划痕。
弘昼倒是挺胸抬头展示战利品似的:“额娘,这是我抱麦子的时候,被麦子上头的芒刺儿划的!”
裕妃就这么牵着儿子从门口哭到餐桌前。
给儿子专注夹菜的时候,裕妃倒是停了一刻钟的泪,但看到儿子特别珍惜吃自己碗里的米,一粒也不舍得剩在碗里,对馒饽饽头吃的也格外香甜的时候,裕妃又哭了。
人家是孟母为儿子三迁,裕妃是为儿子三哭。
倒是弘昼,天性不沉重不记愁,而且不用在地头上干活又回到了熟悉的宫里,他已经很知足了。他小心放下手里的饽饽,告诉旁边太监他还要吃别收走,然后就跳下椅子来给裕妃擦眼泪。
之后还让跟着的小太监拿出自己给额娘包的一捆麦穗:“额娘,这是儿子亲手割的。”
裕妃的心就跟被收麦子的镰刀割过似的。
然后又咬牙问道:“你皇阿玛还让你们用镰刀割麦子了?”裕妃原来不通农事,但是儿子被皇上带走据说要下地后,她就问了好多宫人这田里收麦具体农事。她听说要用大镰刀后也曾很担心过,还是黄杨劝她:“娘娘只管放宽心,阿哥才六岁,怎么能用那大刀亲自割麦呢,估计只是万岁爷割两刀让阿哥们瞧瞧罢了。”
当时裕妃也是这么觉得的。
万岁爷带着孩子体验一下算了,圆明园据说下人比宫里还多呢,总不至于让几个孩子真的亲自站在土里割麦子。
谁成想,皇上居然就这么狠心。
这是亲爹吗!
裕妃虽不敢出声,但心里正在疯狂腹诽,埋怨皇上心狠。
好在弘昼很快替阿玛证明了一下,他虽然狠心,倒不至于那么狠心不顾儿子的安危:“皇阿玛说,儿子跟四哥年小力弱,哪怕用改小过的镰刀也容易伤着自己,就让三哥在地里割麦子,我和四哥负责围捆麦抱麦。只因我说起想给额娘带些麦穗,皇阿玛才给了我一把小镰,叫太监们看着我割了一些。”
裕妃心里的痛稍微减轻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