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破案了,便搁下道:“这是玻璃烧的不好,在灯烛下颜色就不够通透。”
然后看着姜恒的面容。这样细腻洁白的肌肤,在灯烛下却更好看了,显得奶乎乎的,像是吹弹可破的糯米糍。
皇上起手把自己身上戴的羊脂玉佩摘下来,就垂在姜恒腮旁作比,眸色深深,继而一笑:“转眄流精,光润玉颜,无外如是。”
当然,等她肤色红芙芙的时候,落在皇上眼里,又是另一种风景了。
次日晨起,姜恒绝早起身,从养心殿拜别皇上,然后走上了一条不停拜拜拜的路。
先于晨起请安的时候往承乾宫拜见了皇后,顺便接受了一下诸人各色目光的洗礼,之后就按皇后的要求,跟着皇后去给太后请安,于太后处接赏并再拜。
等她终于回到永和宫,还没喘口气,所有的宫人又来拜她。
待一人一个荷包分完后,姜恒还没说出口要歇歇,外头苏培盛又到了,来送皇上的赏赐。
饶是姜恒曾经通宵工作过,见过凌晨四点的城市,现在也有些遭不住了。
这晚上干完重体力活,白天还要奔波劳碌,且要保持漂漂亮亮神采奕奕撑着场子,这宫廷生活实在比职场还卷!
遭不住也要重新端上笑容,姜恒靠自己姓名里的‘恒’字撑着。
“苏谙达不必多礼。”苏培盛服侍雍正帝,清楚主子讨厌逾越本分的人,所以宫妃们对他再客气,他也都是要把礼行完,没有一点翘尾巴的意思。
宫妃们对他就更不敢翘尾巴了,大家客气来客气去。
“奴才奉万岁爷的吩咐,给贵人送赏来了。”
苏公公拍手,后头跟着的小太监抬东西上前。
红漆托盘上垫着养心殿独有的黄帛。秋雪站在主子身后,打眼看去,见器物不同,但都是石榴样式的。尤其打头小太监托着的,更是一整套雕成石榴状的红玉髓杯,茶壶盖还特意做成了石榴蒂的样子,底座则是一朵石榴花。
当真是精巧的茶器,一见可知珍贵。
苏培盛半弓着腰,但能看到信贵人神色。
一看不由有些纳罕。信贵人见到这些赏赐,怎么不是欢喜,而是有点怔,甚至有点复杂的羞恼之意似的。当然这些神色一闪而过,信贵人很快就盈盈带笑,展露妃嫔应有的喜悦,然后按礼数谢过皇上恩典。
但苏培盛自信是伺候皇上久了,生就一双鹰眼,一点不会看错主子脸上的表情。
苏培盛心里连呼三声不要。
信贵人不能不喜欢啊!
且说这一早也给苏培盛累坏了。
皇上显然要厚赏信贵人,但这回不是定性‘有趣’的玩意儿了,而是直接命名出题,让他去选几件上好的石榴样式的器物。
苏培盛都要告退了皇上又道:“选些细巧的,永和宫后殿正屋不阔,若是塞上些大而不当的东西,就显得蠢了。”
还不等苏培盛回话,就又道;“罢了,多搬些来,朕来挑吧。”
于是苏培盛这一早上干的也是体力活:虽说从库房到养心殿御书房门前这段路,不用他苏公公亲自做大自然的搬运工,但皇上的书房可不是景点,任由人进出,苏公公只好兢兢业业带着两个素来在御前伺候茶水的太监亲自劳作一番。
皇上下了朝,边选石榴样式器物,还不忘瞥了他一眼:“那西洋音匣上的玻璃小狗,颜色都不纯了,灯下绿油油的。”
苏培盛无语凝噎:他又不曾有机会灯下检验下珍贵的西洋玻璃音匣子,他如何知道里头的小狗发绿呢。
而且今天一早,他面对被拆成了零碎碎的八音盒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玩意儿属于贵重物品,他要拿去销账的,于是只好捧着一众零碎去库房销了账册,还要注明,那玻璃小狗,被皇上送给信贵人玩了,就剩下一堆音匣铜碎片残骸。
还好皇上似乎心情很不错,也没有怪罪他选了玻璃不纯的绿色小狗。
而苏培盛也大约猜到了皇上心情好的原因:新得了喜欢的美人当然心情好啊。
所以苏培盛奉命来永和宫送赏,是要把这件差事办漂亮的,格外留心信贵人神色,准备回去向皇上汇报信贵人对隆恩的感佩喜悦。
谁料信贵人的神色并不是他预想的那样。
苏公公郁闷了,在回去的路上,他决定,只向皇上汇报信贵人后头‘欣喜谢恩’的表现!
“主子肯定累了。奴婢们准备了清粥,也备了红枣炖的甜羹,还有各色甜咸点心,小主用什么呢?”
姜恒摇头:“都不用了,我先在榻上歪一会吧。”
刚开始进宫的时候,她还不明白,这宫里怎么到处都是床:厢房里睡觉的拔步床,南北窗下的万字炕,屋里还设着单张的美人榻。
现在她已经体会到了各有各的用处,一个都不能少:炕是用来坐着取暖方便,也可在上头盘膝而坐喝茶看书写字。美人榻则是白日累了,不方便解头发卸妆,可以半倚着多躺会儿。
姜恒刚半躺下,秋霜就带人喜滋滋抬了石榴器具们进来:“主子先挑挑,哪个放在哪儿吧,这是万岁爷的恩典,还是立时摆出来的好。”然后又笑道:“石榴多子,是妃嫔们最喜欢的吉庆图样,主子第一回 侍寝,万岁爷赏这些给主子,当真是好彩头。”
话音未落,就见主子目光移开道:“先都摆在正屋,等我缓口气再安排吧。”
秋霜以为主子累极了,连忙退了出去。
姜恒看着这些石榴器具,就想起了昨日。后来,她整个人大约都是红的,以至于皇上低声而笑,还道:“像熟了的石榴皮儿似的”。
姜恒当时就想,好在他是最封建社会最尊贵的皇上。不然换了现代,夸女生是石榴皮的男人不得注孤生啊!
她还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是石榴皮……”
皇上从善如流改口道:“好,是石榴籽儿如何。”
粉色的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是夏日最饱满酸甜适口的果子。
姜恒原以为昨日事昨日毕,出了帷帐,皇上就还是那个帝王威仪不可直视,把朝臣们骂出心理阴影的皇上。
然而今日再看到苏培盛送来的一水儿石榴器物,姜恒就非常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摆出妃嫔应有的喜悦谢恩。
苏培盛回去后,说起信贵人,当然是满口好话,只说贵人见了赏赐欢喜非常,拜谢圣恩。
谁料皇上就跟龙目开了天眼似的,忽然问他:“只是特别欢喜?”给苏培盛问的毛骨悚然,背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连忙道:“皇上恕罪,其实贵人方接赏的时候,倒像是愣了似的,之后又像是有点急……皇上恕罪,奴才是个蠢牛,实在不懂后宫主子们的心思。想来她们心里都是万岁爷。”
苏公公豁出去说实话。他开始不明白,现在也有几分预感,只怕这石榴是皇上和信贵人在打什么哑谜。
但他可猜不出来谜底啊,于是连忙说自己蠢。
谁料皇上闻言倒是笑了道:“罢了,出去吧。”似乎是心情又好了一点。
苏培盛依言告退,心道:大人们的快乐,我实在是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