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确定剧情已经如奔马般脱缰而去不会回头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如果说原《信妃录》是老父亲,那这儿的剧情就好似个逆子。
首先就是,这两个月来,年贵妃疑似失宠。
说是失宠是因为皇上只见过她一次,还是贵妃‘病了’求见,之后就再没见过,且也没再翻过贵妃的牌子。说是疑似则是因为,皇上又特意命人好好照顾年贵妃,不许人亏待她,什么东西都仍旧按照贵妃的最高标准给。
而对比皇上只去看过一次贵妃,端午佳节贵妃求见都没有见的是,信贵人姜恒两月共被翻了四次牌子。
四次看起来并不多,但问题是,皇上这俩月总共翻了四回牌子。
张玉柱都愁的彻底瘦下来了:原来,我的工作只是短暂的恢复了一下吗?
姜恒出了储秀宫第一个月时,贵妃还常对她冷眼加冷语,每日似乎都在等着捏她的错。
可后来贵妃也被疑似失宠搞慌了,就先扔下姜恒,一门心思去研究怎么让皇上喜欢。据说翊坤宫这些日子催逼着内务府置办新的胭脂水粉,宫里也忙着秘制新的熏香,做新的衣裳首饰——贵妃相信皇上不过是觉得新人一时新鲜,终归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
姜恒确认下来是皇上本人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到了炎炎夏日。
秋雪将从内务府书库领来的《龙文鞭影》和《鉴略妥注》交给姜恒。
秋雪领的时候,内务府管书库的太监还笑道:“一般娘娘小主,也就要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书,最多再加一本《幼学琼林》——信贵人要的这几本可是少见呢。”
内务府有一处书库,专放市面上流行甚广的普通书(当然要是正经书),以备妃嫔索要。
尤其是这些幼儿启蒙读物,书库内备了许多套——这些娘娘小主们自己不一定看,但一定会要一些幼儿启蒙书搁在屋里,这些幼教书,简直就像‘葡萄、石榴’等代表多子意义的图纹一样,是一种吉兆,而非一种实体物品
备下这些,意在冥冥中传达信念给送子观音:看,我们给孩子的书都备好了,就等着孩子来了。
书库太监将书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递给秋雪,又带着奉承笑道:“信贵人恩宠多,这些书拿了去,过不了多久,定然会有好消息的。”
秋雪给了银子,谢过这太监,拿了书就走,离了书库却摇头:她们贵人要书才不是为了用幼童启蒙书本招孩子,根本是自己看的。
待秋雪走了,那书库太监想起自己方才的话,却也摇头:唉,这世道变得真快。先帝爷是几乎没有一日不翻牌子的。然而到了当今万岁爷这里,信贵人这种一月两次侍候圣驾的,都成了受宠的标杆。
姜恒正在书案上写字,纸页儿分作两溜儿,一边写汉语,一边写满语。
她要内务府这些幼童的书,因里头是满汉双语,正方便她一边学语言,一边练字,两不耽误。
秋雪还悄悄说过:“贵人,奴婢知道您出身满洲大族,凡写字说话都忘不了用国语(满语),但其实这宫里宫外的,国语用的越来越少了。”远了不说,太后本人包衣出身,满语就很平平。
但姜恒一直觉得学语言能给人一种平静——睡不着的时候背背英语单词,那睡眠质量立刻翻几番。
何况女主本身出身满军旗,设定就是会满语,她不能在这种技能上脱离人设。而第二语言,又不能靠突击学习,须得天长日久的练习才行保证不忘不生疏。否则逢年过节的,宫里行满族祭祀大典,皇上说起了满语,自己这‘瓜尔佳氏’瞪眼睛,也是一桩麻烦事。
她为了练习满语,还把她的数据库更新成了双语模式。所有记录造册的物品,全都是满汉双语标注。
秋雪把新得的几册书,在案上齐了齐,然后关切道:“贵人别站久了,您昨儿才崴了脚呢。”
姜恒正好抄写到:“元日饮人以屠苏酒,可除疠疫。”
闻言就暂且搁笔:“其实我方才是坐着练字儿的,但站着写惯了字,就总觉得坐着怎么都用不上力。”
秋雪就上前扶着她坐到南窗下的炕上去。
又搬了一张矮脚方凳来。姜恒脱了花盆底,踩在矮凳上,然后俯身边看边跟秋雪道:“我觉得肿消了好多了,你觉得呢。”
秋雪也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道:“看着好多了,但等毛太医回京,还是请他亲自来诊一诊。万岁爷都许了贵人叫毛太医看诊的大恩典——毛太医可不是好请的。”
姜恒就嘟囔了一句:“为了请这毛太医,也是丢了大脸了。”
秋雪闻言都忍不住背过身去笑。
想起自己扭脚的过程,姜恒颇有几分郁闷:昨日,一个寻常的黄昏,她也只是寻常地穿过御花园,准备去中正殿拜见下佛祖。谁料经过御花园湖上玉带桥的时候,湖面上一只雪白的大天鹅忽然就疯了似的窜上来,对着她‘嘎嘎’冲过来。
秋雪和秋霜算是护的快了,但姜恒匆忙之下往后一退,还是扭了下右脚,回来脚踝都肿了。
这事儿很快传遍了宫闱,姜恒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咋传得,反正等郭氏来看她时,急的不得了,鼻尖儿上都带着汗珠子,进门就嚷嚷:“我听咸福宫的小宫女说‘信贵人叫大鹅给打了,还破了相。’这是怎么回事?!”
姜恒:……
谣言就是这么传播开的。
郭氏冲进来看到她没有一丝伤痕的面容,这才吐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汗珠:“今儿天挺热啊。”然后又问她:“不是脸就好,那是伤着哪儿了?”
姜恒给她看了扭脚的肿包,郭氏这种常骑马射猎的姑娘对此很有经验:“骨头没事儿就行,只是肿胀就涂消肿化瘀的膏子,几日就好了。”
之后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才告辞离去。
然而到了昨晚上,连皇上也来了,见她在门口行礼,破天荒紧走了两步,上前扶了姜恒起来:“快起来吧,朕听说你叫一群天鹅追的把腿摔断了,还强撑着出来行礼作甚?也太不当心了!”
姜恒无语,这都什么谣言。
见皇上盯着她打量,姜恒只得认真为自己辩解:“皇上,只有一只天鹅,且那天鹅并没有追臣妾,倒像是受了惊从水里扑出来,只是巧了,臣妾在玉带桥上走着,拦了它的路罢了。”
“且臣妾也没有摔断腿,只是为了避让冲过来的天鹅才扭了一下,之后那天鹅自己就飞走了。”
皇上起初一听这消息,是很有些担心的,再听姜恒本人说了实情后,才放下大半心,让她先进屋坐下,这才带了几分笑意道:“真是姑娘家,连湖上的天鹅也怕。”
姜恒描绘了一下天鹅体积问题:“皇上,那天鹅扑棱起来,可是这么大一只呢!”
且说天鹅跟大鹅其实是两种物种,能上餐桌的大鹅,是家禽,祖先其实是大雁,天鹅则是天鹅属,并不是一家子。
大白鹅的战斗力广为人知,然而天鹅更是不逊色。天鹅展开翅膀可是有一米八,跟成年男人身高差不多,再将优雅的长脖子伸开,半飞着站起来,真是体积和气势一点儿不逊色于人类。
姜恒从前的母校人工湖里就养着天鹅,有不好好做人的男生下水去招惹,那被天鹅重拳出击一顿胖揍。
此事在校园广为流传,从此再也没人敢去惹鹅哥,故而姜恒见到天鹅扑过来,下意识就不战而降,连连后退,以至于扭了一下。
皇上听她说的认真,可见真的害怕天鹅,就摇头笑道:“罢了,等日后有机会,朕去承德猎苑的时候,你跟着随行,看看真的老虎豹子,就知道天鹅不令人害怕了。”
姜恒没话说了:忘记这满清初期的男人,还是能打熊伏虎的,当然不怕天鹅。
皇上看过她无事,就嘱咐她好生养着,仍旧回养心殿去,临走前还道:“毛太医最善医骨裂、骨痨等骨病,虽说有医婆给你摸过了骨头没伤着,到底还是让他来瞧一瞧,给你调一点膏药用。”
姜恒要起身谢恩,都被皇上一只手按住:“别起来了,脚踝肿也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不好生医治,以后稍微一走,就容易扭到。”
苏培盛在旁终于找到了机会,小心翼翼道:“回皇上,毛太医跟着怡亲王到顺天府去了,估计明儿才回京。”
姜恒一听这太医跟着十三爷,那立刻说不用劳动了。
皇上略一沉吟,仍旧对姜恒道:“等他回来,到底让他诊一诊才放心。”
今日此时秋雪提起这事儿来,还是一脸的快乐与陶醉:“可见皇上很是把贵人放在心上。这毛太医两三个月前,就被皇上指了,几乎专跟着怡亲王呢。连太医院的轮值都免了。”
对于怡亲王拥有专属太医,姜恒毫不奇怪的点头。
雍正朝历史她颇为熟悉,对雍正帝身边第一得力副手,大清的常务副皇帝十三爷了解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