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登收拾起地图,派人去吩咐掌舵者靠岸,又命人在船尾船头两处打船旗,通知其他同行的船只也一一靠岸。
趁着洛宁在另外一艘船上,无法发表意见,众人赶紧做好下船游玩的准备。
凤鸣杯秋月秋星几乎绑架似的抓进房里换了一套专门游玩用的便装,出来的时候发现秋蓝还坐着低头缝线,问:“秋蓝,你不去吗?”
要是洛云的老爹,那个凶巴巴的洛宁也是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秋蓝“恩”了一声,“一会就好,就差几针了。”
凤鸣大喜。
刚好秋月走出来,看见这样,一把将秋蓝手中的披风抢了,往地毯上一扔,“既然只差几针了,等回来再弄好了。快走快走,免得夜长梦多。”
洛云淡淡瞥了凤鸣一眼,似乎不想和凤鸣对视,目光一触即漫不经心地别往他处,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道:“要去哪里是少主的事,我们做属下的,哪有资格插嘴。”
秋蓝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什么夜长梦多?鸣王教你的好话,你就都用在玩上面了。”被秋月这么一捣乱,也没了原来的恬静心思,只好站起来匆匆换了衣裳。
不过除了他之外,三大侍女对此都不认同。她们压根就觉得洛云是仗势欺人,不懂尊卑。
随着几下轻微的颠簸,木船和码头年代久远的大杨木里边轻轻碰撞,发出“崆崆”的声音。
而且是隐藏在表面的森冷之下的,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凛冽气势。
大船一靠岸,众人好像放飞鸟儿一样急不可待地跨过桥板,踏足平地。
刚刚见面的时候觉得他老爹洛宁比他有气势,但这些天下来,如果再仔细点看,有时候却又觉得洛云比较够气势。
秋月略一站稳,闭起双目感觉了一下,呼出一口气道:“果然坐船不能坐太久,虽然舒服,但是到了平地,还像在船上似的,整个人摇摇晃晃,起起伏伏。”
不知道为什么,洛云虽然年纪比他轻,身上却又一种他不敢轻视的森冷气势。
“我也是呢,晃啊晃啊晃啊,人都晕了。”秋星道。
“那个……”凤鸣咽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应该可以去芬城逛逛吧?你看,罗登也说时间安排上没有问题,而且这个码头还是我们萧家船运的一个重要转运点。”
芬城码头非常热闹。
洛云站在一旁,见人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冷声问:“干什么?”
大概一年之计在于春,最近天气又特别好,大家都赶着这时候送货赶货。码头上人头涌动,商人们站在一边彼此商量买卖,来来往往扛货上下船的船工忙得浑身大汗,不少人干活干的兴起,脱了上身衣裳,露出赤裸的胸膛。
这家伙处处和凤鸣唱对台,保不定会出面阻止。
小贩叫卖声充盈于耳。
既然容虎点头,老好人罗登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众人转头去看洛云。
但离码头十丈远的岸边,却是一片沿岸草地,春天草芽初出,那片绿嫩的令人见之心喜,上面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或趴或躺,正在那里玩耍,旁边还有几匹小马驹跟着妈妈低头休闲地吃草喝水。
跟随他多时的人,包括秋月秋星秋蓝容虎,都一致对他露出同样的表情——你确实整天出状况……
凤鸣正兴致盎然地四处张望,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忽然小跑着朝他们过来,未到跟前,已经被前头一排相貌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萧家高手挡了去路。
凤鸣虽然为双亮沙的破烂任务弄得一头焦,此刻也不禁杯秋月逗乐了,在她嫩滑的小脸上拧了一把,笑骂道:“什么中途掉队,偷偷离开?好像我整天出状况似的。”
罗登扬声道:“让他过来吧。”低声对身边的凤鸣道,“这是芬城码头的码头掌吏,专门负责码头货物的抽税和治安。我们萧家是他的老主顾,每年给永殷王族上供不少税银呢。他知道少主过来,一定会好好招待。”
“当然,当然!”秋月索性替凤鸣点头答应,机灵麻利地举起手道:“而且鸣王还会保证不中途掉队,不偷偷离开我们的视线,一定从头到尾奉公守法。”
凤鸣下船的本意是到处玩,一想到要接受官方款待,闹那些门面上的功夫,大不耐烦,嘀咕道:“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谁?”
容虎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不住唇角逸出轻笑,无可奈何地道:“去芬城玩耍可以,但是一定要护卫们贴身紧随,而且鸣王要保证不会在中途惹人和麻烦。”
罗登忍着笑,朝后面一指道:“少主请看我们那些豪华的大船上挂着什么旗号?瞎子也知道萧家少主就在船上,而且我好歹也算萧家船队的总管事,由我陪在身边送上岸的,不是萧家少主是谁呢?”
凤鸣可怜巴巴地看着容虎。
容虎也道:“鸣王要巡查天下各处萧家产业的消息,已经无人不知了。再猜不到就是傻子。”
这种相当于国际首席重犯的待遇下,那下铁石心肠的保镖们肯让他下船去玩?
三言两语之间,那中年男人已经到了前面,未语先笑,胖墩墩的脸颊被笑容挤得层层迭迭,却也显得和蔼可亲,朝着凤鸣一拱手,深深躬身下去,唱歌一样抑扬顿挫地道:“芬城码头掌吏泰蚕,拜见萧家少主。萧鸣王大驾光临,小码头顿时光辉灿烂。请,请。”
所以现在每逢夜深人静,睁开双眼,跳进眼帘的不是容虎,就是洛云那张冰冷没表情,眼神却常常变得复杂的扑克脸。
凤鸣打的是萧家旗号,最盛名遐迩的又是鸣王这个称号,泰蚕也算聪明,竟然主动创造出一个新称号“萧鸣王”,听得众人忍俊不禁。
睡觉时又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凤鸣很不自在,他多次发出抗议,容虎却道:“大王本来说连鸣王洗澡方便的时候都要我们看着呢,现在这样,属下已经宽松很多了。鸣王再有意见,属下只能按照大王的吩咐严格去办了。”一句话堵得凤鸣不敢再要求。
凤鸣朗声笑着拱手回礼,“泰掌吏太客气了。我还年轻,新掌萧家,很多地方都需要指点。码头方面的种种事务,若有不懂得地方,请泰掌吏不吝赐教。”
就算到了晚上,二十个精锐护卫被打发在外间,三大侍女被他一一赶去旁边的房间睡觉,仍有容虎和洛云其中之一留守在他的床头。
养移气,居移体。
在两大派系“齐心合力”的看守下,这么一艘华丽舒适的大船无端成了最完美的囚笼。三大侍女,秋蓝、秋星、秋月,还有三大护卫,容虎、洛云、罗登,这六块狗皮膏药白天寸步不离,外加每边十个,一共二十个精悍彪壮的大汉团团守卫,简直就是一铁壁铜墙,让凤鸣欲哭无泪——不明白的人看了,准以为他是过于嚣张跋扈,耻高气扬,所以得罪人多,天下刺客都找他麻烦,导致这种必须随时保护自己小命的可悲处境。
他等闲出入王宫,接触的尽是权贵大臣,言行举止自然而然身居气度,这番话说得温存儒雅,和萧家人一贯高高在上,冷漠阴森截然相反,却有其不怒之威的尊贵从容,让泰蚕不禁一愕,心道,都说这年轻人俊美聪明,将西雷王和离王都迷得团团转,不惜为他血战阿曼江,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男子,难得连脾气也这般好,说不定今日之事有望成功……
凤鸣蹙眉,看向容虎道:“真的可以去吗?”
一边笑道:“不敢,不敢。难得萧鸣王驾到,不知是否可以给个面子让本官……”
“当然要!”秋星秋月一听有的玩,立即欢呼雀跃,两人飞跑到凤鸣身边,一左一右抱住凤鸣的胳膊便撒娇摇晃,“鸣王,去嘛,去嘛,整天呆在船上,人都闷坏了!”
罗登总管船队,和他是老熟人,赶紧贴过去低声道,“我们少主不喜欢拘束,想去芬城逛逛。”
“反正再得到消息之前,我们不会进入同国境内,所以目前时间非常充裕。大家要不要到芬城去逛逛?”
泰蚕极为伶俐,听他一说,已经明白过来,心道这样更好进行计划,立即将已经含在嘴里的“安排酒宴”吞回肚子里,笑呵呵道:“让本官带路,领贵宾去参观一下离从不远的芬城。现在是初春,芬城特有的游子花已经盛开,处处飘香,芬城就是因为此花而得名。”
罗登也正觉得气氛国与尴尬,连忙答道,“那是永殷境内一个著名的大码头,名叫芬城码头,许多商人买卖都在这里交换货物,我们萧家的货船更是经常在这里上下卸货。上岸再过去一点芬城,虽比不上永殷都城,去也十分繁华。”又讨好地笑了笑。
凤鸣本来担心会被抓去摆官样文章,此刻见泰蚕知情识趣,大为高兴,点头含笑道:“这样就麻烦泰蚕掌吏了。”
秋月俏眼狠瞪洛云一下,瞧凤鸣可怜巴巴的沮丧样子也知道他现在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抬头看看前面,故意惊叫一声,引开众人注意力,跳起来依栏远指道:“那边有个码头呢,好热闹。罗大管家,拿是什么地方?”
“请,请,”泰蚕笑得如同一个弥勒佛,转身领路。
名副其实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芬城码头前有一条青石块铺成的半丈宽的大路,众人走上码头,萧家的四五辆马车已经停在大路上,每辆上面都钉着萧家的金子招牌。
洛云一直没有发言,此刻忽然冷笑着问:“一年之期,转眼即到,请问鸣王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凤鸣大为惊奇,回身看罗登,“我们船上还准备了马车?”
凤鸣更是垂头丧气,自己好好欣赏江景,聊什么不好,居然发神经扯起了双亮沙航道来,晴天给自己打了个大大的霹雳,再泼一盆透心凉的冰水。
罗登道,“何必船上准备。每处大码头都有我们萧家的驻点,常年预备有马车和快马,方便使用。这些都是属下下船时就命人调来的,可惜时间太急,一时之间只能调到六辆,看来少主需要和我们同乘一辆了。”
罗登说完,甲板上一阵沉默。
凤鸣知道萧家钱多,只是没想到萧家的运作系统竟然比寻常王族还有效率。即使容恬巡游,能够随时随地这样供应也只有西雷境内而已,出了西雷,便不会这样便利。
大船负载如此巨重,根本难以逃脱海盗的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