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眼睛一溜，正巧看见一直不作声的卫秋娘坐在那，用清脆的声音问，“烈夫人也和丞相一起返回东凡吗？”

他说了一串国家名，说一个，凤鸣就屈指数一个，努力和记忆中的天下地图相呼应，到最后，张口结舌道，“这……这简直就是环游世界啊。”

“所以丞相就是丞相嘛，什么都想到了。”

除了昭北、西雷、离国、繁佳外，其它的地方都算上了。

烈儿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笑道，“要不是丞相提醒，我还差点忘记了太后她老人家正赶过来呢。”

“不错，够有趣吧？”

烈中流又道，“我会晚点启程，在这里等待西雷太后大驾光临，然后奉驾返回东凡，与大王在东凡都城会合。”

“有趣是有趣……”

众人一致应是，都觉得精神大为振奋。

“太危险了。”烈儿道，“现在大王尚未归国，和我们一向关系不错的国家都未必会看我们大王的面子善待鸣王，何况同国北旗这样有敌对关系的国家？”

“好！今天会议之后，除了千林和所属守卫越重城的人马外，大家各做准备，明早上路。”烈中流长身而起，挥洒发出号令。

容恬沉声道，“我不答应。”

“属下遵命。”子岩应了一声。

“哦？”烈中流问，“难道大王要反悔？”

容恬动容道，“丞相说的极对，是本王太大意了。今天会议之后，本王就亲自往昭北走一趟，必然将这支兵马平安带入东凡。子岩领三百人跟在本王身边，听本王号令，一同潜入昭北。”

“只要危及凤鸣安全的事，本王绝不答应。”

只听烈中流总结道，“所以，此事一定要慎而又谨，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一万精锐去东凡的途中要经过他国，稍有泄露，他国的大军就像吃饺子一样吞了我们这一万人。所以，请大王万万要亲自领军潜入东凡，凡事临机决断，不能假手于人。”

烈中流敛了笑容，“大王真的打算不守承诺？”

一番话下来，众人无不又钦佩又赞叹，相顾点头。

“本王什么都可以答应丞相，只有涉及凤鸣安危的事，要大家商量着来办。”

烈中流又道，“大王试想一下，东凡遭遇天花之乱，兵士或死或病，军力大减，而大王将来一旦举兵统一天下，一定需要一支够强大的军队。要重整一支强悍的军队，除了招募新兵之外，训练的老兵也必不可少，大王这一万精锐到了东凡，以一带三，半年之后，就能生出三万精锐来。”

“好。”烈中流点头。

凤鸣等大讶，没想到烈中流想得那么远，竟然连兵器工厂，招募士兵的事都纳入计划了。

一直担心他们冲突的秋蓝松了一口气，趁机缓和气氛，柔声道，“那么丞相是答应好好商量了？”

“不，大王必须亲自走一趟。”烈中流正色道，“大王千万不要小看这件事，我们现在兵力奇缺，这一万人马对我们来说非同小可，一点疏忽也不能出。没有这一批精锐人马，至少我们在东凡就难以立即控制局势，如果不能控制东凡的局势，那么就不能尽快着手建立兵器工厂，招募士兵等大事。”

“好，我们这样商量。大王如果反悔，烈中流立即辞去丞相一职，大家从此陌路，各不相干。”

容恬赞成地点头，“既然如此，我亲自手书一封密令，让子岩潜入昭北，将兵马暗中带出来。”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死一般安静。

“当然是东凡。”烈中流道，“西雷已经在容瞳掌握中，我们暂时不能碰。越重小城，只能让千林留守，如果大王或者鸣王待在这里，各国会非常忌惮，将大大增加越重城的危险。唯有东凡，是大王目前最佳立足之地。”

众人连呼吸都停住了，人人脸色苍白。

“东凡？”

容恬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烈中流更是高兴，他本来预估昭北人马不超过五千，现在凭空多出一倍，真是喜从天降，精神更为振奋，踌躇满志道，“既然这样，请大王立即将这批精锐秘密带到东凡。”

他向来霸气十足，脸色稍有不悦，周围一干人等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再三求饶，烈中流这样不怕死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身为臣子，居然敢威胁堂堂西雷王。

众人都笑起来。

“你在威胁本王？”心里越怒，容恬脸上反而渐渐平静，俊脸上挤出一丝冷笑。

“本来只在那边安插了三千人左右，自从阿曼江之役后，又增加到一万。”容恬淡淡一笑，毫不为意道，“一万人马，挤在一起当然会惹人注意。但梅江江畔那么长，又分左右两岸，一个村子六七百口，村村相连，有那么二三十个村子，也就够了。那附近原本大多是荒山，昭北人口常常流动，官员们也是经常变动，新的地方官员其实也不清楚哪里有村子，哪里是荒山，官吏们偶尔过来，也只是随口问问收入。对了，我们这些渔村，每年还付给昭北不少渔税呢。”

烈中流知他发怒在即，却夷然不惧，脸上流露出桀骜不驯的神色，“连诺言都不能信守的君王，又怎配拥有天下？烈中流何苦为这样的人殚精竭虑，苦苦谋划？”

他是估计容恬在昭北有人马，但是实在没猜到会有一万那么多。

容恬被他驳得猛然一滞，一时无话可说。

这一下，连烈中流也大出意料，怔后狐疑地问，“这么多的人，即使隐蔽在渔村里，也不可能不被昭北王族发现。”

谁让容恬刚才豪气大发，大大方方地说了鸣王归烈中流指挥的话呢？

“一万？”

凤鸣就坐在容恬身边，正面站着烈中流，最深切感受到两大低气压正在剧烈碰撞，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连忙安抚道，“大家不要吵架，有话好好说嘛。丞相别生气，你是一国丞相，怎么可以说不干就不干呢？容恬你是大王，说过的话要算数，反悔是绝对不行的。”

“不多。”容恬竖起一根手指，“只有一万。”

也只有他敢把容恬和烈中流都各打五十大板，又故做轻松地吩咐道，“这里火气太大了，口干舌燥的，谁去端点新鲜茶水上来？”

“大妙！”烈中流猛然击掌，欣然道，“大王想得周到，这个地方选得好极了，一旦有事，顺梅江而上，直入阿曼江，不会有远征耗力的担忧。而且既然是渔船，当然有自己的小港码头，船只易于隐蔽，不会暴露。但是不知道人数有多少？”

秋月秋星虽然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非常伶俐，立即跑着去小茶房，赶紧冲了两碗热茶过来。凤鸣亲自端了，递给容恬。

“梅江江畔一带的小渔村。”

对着凤鸣的笑脸，容恬再大的火气也只好忍着，接了茶碗过去，低头喝闷茶。

“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烈中流非常直接地问，“隐藏在什么地方？”

一触即发的火暴场面，总算稍被抑制。

对上烈中流深具洞察力的目光，容恬露出心有戚戚焉的狡猾笑容，蓦然豪迈大笑，指着烈中流，转头对凤鸣叹道，“要是丞相辅助的是离国若言，恐怕我们两人都要死无全尸啦。”说罢，对烈中流颔首应道，“本王在昭北确实有一支兵马，那是本王最后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动用的。”

凤鸣又去捧另一碗，走到脸色一样难看的烈中流面前，露出央求的笑容，低声道，“丞相，先喝一碗茶消消气吧。”

但是他们从来不知道，容恬在昭北竟然还有一支人马。

升起袅袅热气的清茶，递到烈中流眼皮底下。

他们正是容恬暗藏在西雷境内的那支精兵，自从容恬被容瞳夺去王位后，容恬立即用秘令把他们召集出境，一起赶赴东凡。

烈中流盯着那茶片刻，叹了一声，伸手过去，接了那茶，却没有往嘴边送，就势在旁边的桌子上一搁，沉声道，“鸣王请跟我来，我们私下谈谈。”拉着凤鸣转身出去。

子岩和千林更是面面相觑。

“慢着。”容恬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大家都听得糊涂。

两人背影都同时一凝。

烈中流潇洒地掐指，自言自语，一一数来，“同国和西雷向来交恶，大王要藏兵在同国，不太可能。永殷这个国家，虽然和西雷关系很好，但永殷边境和多国接壤，尤其又邻近同国和离国，变数很多。这样算来，最好藏兵的邻国，非昭北莫属了。”说罢，含笑看向容恬。

容恬放了茶碗，飞快走到凤鸣身边，大掌把凤鸣一只手握住，却不作声。

烈中流意态安然，从容道，“西雷境内，我料定大王必定会埋伏一支兵马。但狡兔犹有三窟呢，为防万一，大王当然也会在西雷境外，再藏一支心腹兵马。”

凤鸣叹道，“我只是和丞相说两句话。”

烈中流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容恬沉着脸，“有什么话，一定要私下说？我是大王，没有我管不着的事。”

“藏着的人马，恐怕不全在西雷境内吧？”

烈中流沉声道，“国家大政，人人各司其职，各做好各的事，才能天下太平。大王如果什么事都要管，何必设丞相和文武百官？”

容恬坦率道，“丞相猜得当然不错。”

众人听见两人说话口气，刚刚才稍放的心立即又悬了起来。

得到容恬肯定的答复，烈中流立即老实不客气地差遣起他来，“大王现在要做的，是整顿大王手上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他走前一步，另有含意地笑道，“当日与容瞳一战，大王抛国诈死而直奔东凡搭救鸣王，做出这样的重大决定之前，一定也曾经想过日后怎样夺回王位吧？以大王的为人，烈中流绝对不相信大王会没有暗中安排下一定的兵马，以便日后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