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论清丈田亩,兴修水利为长久之计,更是直指根源,虽言辞大胆,触及利害,然非有胆识且有深虑者不能言也!”
“可是……”
先前那考官面露难色,“周老,策论虽佳,然科举取士,亦重文采规制。柳彦之文,更合绳墨。且孙昀所论清丈田亩,牵涉过广,若点为案首,恐引来非议。柳彦家世背景,亦不得不虑啊!”
“不如这样。”
又有一位考官提议,试图折中。
“孙昀之才,吾等有目共睹,其帖经墨义全对,根基扎实,策论更是独具只眼。不若就点他为第二名?”
“成绩亦堪称优异,足以证明其才,又不至将他推至风口浪尖。如此,既肯定了其才学,也全了规矩,两相便宜。”
此言一出,几位考官沉吟片刻,竟大多微微点头,显然内心也已倾向于这个稳妥的方案。
毕竟,承认孙昀的才华给他第二,既不至于得罪柳彦背后的势力,也算对实务之才有所交代,面子上都过得去。
周老沉默,也准备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青州学政徐大人到!”
众考官皆是一惊,连忙起身相迎。
只见徐远伯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众人。
“诸位先生不必多礼。”
徐远伯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本官奉命巡察各州县学,恰至阳和,听闻县试阅卷已近尾声,特来看看。此次恩科,乃朝廷格外开恩,为国选材,至关重要。不知诸位可曾遴选出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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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最后一道《流民论》的策题,乃本官亲自所拟,意在考量学子是否关心时务,有无经世之见,可有人能言之有物?”
他此言一出,周老夫子等人顿时明白。
徐学政此来,绝非偶然看看,分明就是冲着这道策题!
或者说,是冲着可能答好这道题的人来的!
周老夫子心下雪亮,不敢怠慢,连忙将手中那份已被内定为案首的试卷双手呈上:“大人明鉴,经我等反复评议,暂定学子柳彦为案首。其文辞藻斐然,合乎规范,还请大人过目。”
徐远伯接过试卷,开始快速浏览。
初时,他面色尚算平静,但随着阅读深入,他的眉头渐渐蹙起,越皱越紧。
看到那篇花团锦簇的《流民论》时,他终于忍不住,将试卷往案上一放,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呵。”
徐远伯抬起眼,目光扫过几位考官,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辞藻倒是华丽,典故也用得娴熟,四六骈文,工稳对仗,看来确是下了苦功的……锦绣文章!”
他特意在锦绣文章四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些许嘲讽。
“通篇圣人云、古人曰,引经据典,看似渊博,然而——”徐远伯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于解决实际流民问题,可有一句切实可行的见解?可有一字发自肺腑的忧思?满纸空谈,华而不实!”
“若我青州学子,尽是如此纸上谈兵、徒具形骸之辈,遇事只知寻章摘句,这国家危难,黎民疾苦,靠谁去担当?!”
他一番话,如同冷水泼面,让几位考官面面相觑,额角见汗。
徐远伯看着他们,语气沉痛:“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当知文章之道,贵在经世致用。”
“莫非此次恩科,我阳和县数千学子,就选不出一个能体察时艰、言之有物的真才实学?若果真如此,实乃我青州文坛之悲!”
周老夫子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挣扎片刻。
猛地想起一人,连忙躬身道:“大人息怒!并非没有其他佳卷。另有一学子,其策论颇为不同,只是文风质朴,且所论之事或有些尖锐,故暂列其次。”
“哦?”徐远伯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何人?卷子何在?速速取来与本官一观!”
他语气中的急切与方才评判柳彦试卷时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老夫子不敢怠慢,亲自从一旁那摞已批阅的试卷中找出孙昀的,恭敬地双手呈上:“大人,便是这份,考生名为孙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