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就像海里的鱼,这些人就是渔网,而谢钰,则是收网的人。
众人拿不准谢钰的意思,一时鸦雀无声。
万一这会儿我们应了,回头您拿着单子秋后算账咋办?
官府若耍起黑心来,□□都显得白嫩!
尤其是代父前来的那少东家,额头上已经滚下汗来,第一个撑不住,颤声道:“回,回大人的话,家父已经许久不做那买卖,如今,如今小人只做些正经营生。”
庄鹏就喷到他脸上去,“谁问你家现在!你爹中风不过年前后的事儿,之前也没少骨头里榨油……”
什么人带什么手下,元培年轻俏皮,带的阿德也是个俊后生;而霍平牛高马大,活像移动的黑熊,跟着他的庄鹏也是一般的凶神恶煞,一同巡街时活像双鬼拍门,令人望而生畏
那少东家被吓得退了两步,眼见着都快哭了。
倒是他身后的二把手上前道:“大人说的是,小人回去后马上叫人整理名册,尽快送来。”
“没有尽快,就今天。”谢钰斩钉截铁道。
二把手一咬牙,“好,天黑之前就送来。”
眼见事情已成定局,高老六忙见缝插针表现自己,“大人,名单不难,只是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冒犯官府,若有个名字或是身高样貌,必然更快些,小人也好尽心。”
要是自己直接将那人抓来,岂不能大大地露脸?
马冰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心道你这辈子怕是找不来了,除非下去找……
不过嘛,若能直接锁定死者身份,自然更好。
她看了谢钰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就说:“身高约五尺八分,十八到四十岁之间的男人,生活嘛,颇讲究……”
她将死者特征说了遍,最后强调说:“若有符合这些特征的人,请诸位都在名单上单独标出来。”
高老六等人进门时都绷紧了弦,恨不得头都不敢抬,压根儿没注意到还有一个女人。
这会儿听见女声,不禁齐齐抬头。
衙门重地,怎么还有女人?
没听说小侯爷好色啊,怎么如今办案还要带着妞儿?
谢钰面无表情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杯底和桌面间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众人如梦方醒,都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一群人将马冰说的特征在心里过了便,无奈地发现……聊胜于无罢了。
最关键的体格和样貌,一句没提!
等他们走了,马冰才有些惊讶地问:“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么多放高利贷的?朝廷不管吗?”
民间不乏因无力偿还而被逼的家破人亡的,本以为天子脚下会收敛些,没想到光头目就这么多!
“哪儿管得过来啊,”元培道,“这玩意儿就跟野草似的,冬天烧一茬,春风一吹,就又呼啦啦长起来了。”
谢钰平静道:“那些人么,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若说十恶不赦,倒也不至于,单看怎么用。”
民间也好,朝堂也罢,总有银钱短缺的时候,归根究底,这个行当依托于人们的需求。
只要还有人急需用钱,放高利贷这个行当就永远不会消失。
就算杀光了明面上的,隔天暗处又会迅速滋生,然后变本加厉。
你不能指望天下所有人都大公无私,既然杀不尽,就换个法子治理,只要控制住顶层的大头目,杀鸡儆猴,也不怕他们翻出天去。
他们是游走在黑白缝隙之中的灰色地带。
你不能指望他们的忠诚,但如果用得好了,却也可以成为一只很有用的奇兵。
高老六等人的动作很快,也不知短短几个时辰内怎么联系的,酉时刚过,一份份名单就从各处送了来。
因开封府的整治,放高利贷的也收敛许多,过去三年内整个京畿地区也总共只有三十七人被剁去手指。
其中三女三十四男,大部分都是欠了赌债还不上,只有极少数几个是别的缘故。
马冰大略看了下,“三十四个男人之中,十八到四十岁之间的共有十六人,一人是做买卖被骗,十五人都是因为赌博,八人住在城内,七人分散在周边各大村镇。”
可见赌博的可怕!
地址倒是都带着,但因为大多过去许久,身高体重都记不太清,倒是写了些痣啊疤痕之类的。
奈何这些对上骷髅架子毫无价值。
“没想到,还真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一连憋了几日,马冰总算能笑得出来了。
这么一来,筛选范围瞬间缩小到十五个!
方才小厨房听见这边的动静,料到今夜又有行动,提前叫人送了晚饭来,“诸位大人好吃,莫误了正事。”
却是鲜鱼和羊骨熬得浓稠高汤,雪白一汪膏脂也似,大勺子撇去浮油,略撒一点盐巴和芫荽去腥提鲜,用来祭五脏庙再合适不过。
北地人可以吃饭没酒,却万万不能缺了面食,另有用细白面加了豆面的宽面条儿,擀得薄薄的,在煮沸的高汤中打个滚儿就成。
煮好的面放在灰色大瓷碗里,沿着边沿摆开一溜儿脆嫩的菜心,没有过多装饰,却透出几分天然意趣。
还有好大一盘切得肥嫩羊肉,另有几样腌制小菜,十分爽口。
元培见了就笑,“这是受了二两的激了!”
之前马冰来时,小厨房虽也用心,却很少变花样,如今却也开始琢磨了。
众人都吃得酣畅淋漓,顿觉一日的疲惫都随着热汗流走了。
待吃过饭,谢钰将那十五人按住址远近分为六组,众人各自分头行动去了。
直到出了门,马冰才发现自己又是和谢钰一组,感觉……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