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派任务是按照住址的方向和远近来的,谢钰和马冰领了两户,都是城西相对较远的村镇,但差不多在一个方向,倒不必走冤枉路。
此时已入了夜,城门刚关,两人还没靠近就被守卫拦下,“什么人?”
有眼尖的认出谢钰,忙上前道:“是谢大人呐,这么晚了,还出去公干?”
却没有直接放行的意思。
谢钰不同他们为难,取了涂爻的手令出来,守卫看过,这才示意手下开门,又抱拳道:“得罪了,请。”
出城之后,两人便策马狂奔起来。
夏夜的暖风在耳畔呼呼作响,灯火通明的开封城被迅速甩在身后,越荒凉,星月的光辉却越发明亮,天地间像蒙着一层朦胧的银纱。
两人一口气跑了约莫半个时辰,进了镇子,按着高老六他们给的地址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大禄百姓喜好娱乐,天儿又热,想必这会儿都还没睡。
墙头并不太高,坐在马背上略伸伸脖子,就隐约能看到院中纸窗里透出来的昏暗的灯光。
可当谢钰刚一敲门,那灯光忽地就灭了。
“是牛满仓家吗?”
没动静。
谢钰又问了遍,无奈道:“刚才已经看见灯光了。”
别装没在家的了。
这下倒是有动静了,只不过是个道高亢的中年女音:“死啦!”
谢钰:“……”
马冰:“……”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拿不准真假。
真死了?
第一户就找到了?
也不对啊,尸体还是他们发现的,你怎么知道死了?
马冰低声道:“肯定是被人讨债讨怕了。”
但凡滥赌的,没一个不是一腚饥荒,放高利贷的找不到你,还找不到你家吗?所以刚才他们一敲门,里头的人瞬间灭灯,如此熟练且迅速,也不知是被骚扰过多少次才有的经验。
以前上门抓人犯时,谢钰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眼前这户人家却只叫人觉得同情。
前者是包庇,后者是逃命。
他叹了口气,重新敲门,“我们是衙门的人,来问点事,不讨债。”
然而对方不信,“早八辈子就死啦,烂了臭了,要钱去他坟头上要吧!”
顿了顿又撇出一句,“老娘也不知道他死在哪里,你们自己找去吧!”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并不是不怕。
你是衙门的人,那我就是天皇老子,呸,你们这些招数,老娘早看透了!
马冰没忍住笑出声,谢钰就满脸无奈地看她。
我吃闭门羹,你就这样高兴?
马冰清了清喉咙,用力把嘴角压下去,上前对里面说:“大嫂,真不是讨债的,真是衙门的,不然我们早踹门进去了。”
这话还真管用。
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听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女人犹豫着从里屋走出来,小声嘀咕道:“还有女人?”
这年头,讨债的都这么多花样么?
可万一真是衙门的人呢?
难不成那死鬼又在外头犯事儿了?
真是不叫人活了!
她抓着门栓,没贸然打开,依旧警惕道:“我,我们家可是早就被搬光抵债了,什么值钱的也没有。”
马冰顺手摘了谢钰的腰牌,举起来给她看,“真是衙门的人,你瞧。”
谢钰惊讶地看着她,你还真顺手啊!
那女人从门缝里看了眼,虽没见过,也不识字,但看着很威风,确实有些像人家说的什么腰牌,这才给开了门。
因她刚才惊弓之鸟般的反应,两人也没急着往里闯,等对方邀请了,才进去。
果然家徒四壁。
院子里就不必说了,寻常百姓家会养的鸡鸭猪狗一色全无,就是农具也没剩下几样,墙角歪着一辆破烂烂的独轮车,上面长满青苔,大约实在太破了,才没人理会这几块破木头。
屋里……放眼望去,也只有一座炕头和一张桌子,几把瘸腿椅子。
几个孩子和一个老妇人正窝在炕上一角,惊恐地看着来人。
谢钰沉默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女人下意识看向马冰,马冰低声道:“出去说吧,别吓着老人和孩子。”
女人的嘴唇抖了抖,眉宇间的警惕终于散了。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确定来的是衙门的人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处站没处坐,女人明显有些局促,“您,您要问什么?”
谢钰问:“牛满仓呢?”
女人摇头,“一直在外头躲债,很久没回来了。”
“大约多久?中间有没有人捎回信儿来?”
“没有,出去少说也有半年了……许是,许是给人打死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女人脸上明显有些挣扎,下意识往门口处看了眼。
显然,她对自家男人并非之前表现的那么无情。
马冰按着死者的体貌问了问,对谢钰摇头,“对不上。”
牛满仓比死者要矮不少,牙齿情况也对不上,确实不是一个人。
“打扰了。”谢钰对她点了点头,“告辞。”
女人愣在原地。
真,真走啦?
她追了两步,有些茫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那个,”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艰涩,“是不是,是不是满仓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啊?”
马冰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和离?”
“啊?”女人给她问懵了,“什么离?”
“和离,”马冰忽然生起气来,“就是去跟衙门说,不和他过了,和离。”
谢钰看了她一眼,本想说点什么,到底没开口。
到了这一步还没想过和离的女人,是劝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