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元三?十?九年后,大禄版图扩张,多?出来的四?个省吸纳大批官员,朝中着实多?出来不少新面孔,有些庸碌之辈,天元帝就?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李丰大喜,“微臣李丰,乃是圣人李耳之后。”
“嗯?”天元帝揉额头的动作顿了下,竟笑出声,“圣人之后?”
他?看向孔家一脉,又笑了一声。
孔姿清等人:“……”
不是,真不认识!
天元帝站起身来,太子忙伸出手虚虚搀扶,天元帝摆摆手,自己慢悠悠溜达下来,“昔年老子淡泊名利,”他?来到李丰跟前打量几眼,“你却?在朝为官,不好,不好。”
李丰傻眼,“这?”
不是,老子本人也曾为官啊!
“所?谓道法自然,顺势而?为,既然如此,便是天意!”天元帝年纪大了,如今又多?了头疼的毛病,越发不爱听人唱反调,干脆不理他?,“我朝确实不曾招募女兵,可蛮子杀得我妻子、女儿,我们的妻子和女儿就?杀不得他?们了吗?”
他?看向众人,“况且历朝历代,也颇有几位奇女子因赫赫战功被封赏,流传青史,并非没有先例!”
女人不杀敌也就?罢了,可既然杀了敌人,就?该赏!
朕绝非那等迂腐之辈,也不会因这点所?谓旧例而?寒了朝臣之心!
听到这里,汪淙等人就?彻底放下心来。
很好,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
这很好!
“陛下赏罚分明,乃天下臣民之福!”汪淙赶紧大声道。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说的就?是人年纪大了,更容易固执,最好的方法就?是顺毛摸。
天元帝瞥了他?一眼,不管他?的小心思,只觉得这话倒也中听。
“我朝法度严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拟旨,秦熠杀敌有功,封县君……”
朝廷确实没有大规模公开招募女兵,秦熠又是秦放鹤之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入军营训练,封赏军衔作用不大,且容易引发大规模异议。
但她确实有功,而?且秦放鹤又遭逢大难,天元帝有意弥补,故而?加封县君。
凡天下女子爵位,皇亲国戚自上而?下有公主、郡主、县主,又有专为非皇室中人所?用的郡君、县君,得此头衔的多?为命妇。
本朝县君为正?五品,虽无封地,但享俸禄、有御田、有庄园、有亲卫,有单独递牌子入宫请安的资格。
大禄朝素来严格把?控爵位封赏,自建国以来,也就?是几位阁老的妻子、母亲得此殊荣,且多?为追封。如今在世的,寥寥无几。
而?秦熠,是本朝第一个自己挣来的!
旨意传到伯爵府,阿嫖差点激动得哭了。
县君!
她真的不敢想?!
俸禄、名誉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的努力被承认了!被过了明路!
且根据本朝律法,县君属贵族,可以拥有两?名合法武装随从,随从之下再招护卫。这二人会根据岗位拥有品级,所?需俸禄由朝廷拨款。
也就?是说,以后芳姐和另一个人随阿嫖外?出行走时,可以不必再像之前那般用短棍、短矛伪装,合法携带朝廷禁止的兵器了!劲弩、长矛、长剑,都可以!
哪怕只有两?人,也是一种质的跨越!
这就?是贵族的特权!
从今往后,无论阿嫖去到哪里,地方官都必须尊重?她的意见,并非因她是忠义伯爵秦放鹤之女,而?是她县君的身份。
这是朝廷对她的肯定,朝廷给她的殊荣!
*****
不光秦放鹤想?见天元帝,天元帝也想?见他?,七月初五,天元帝就?悄悄来到忠义伯爵府,把?上下一干人等打了个措手不及。
尤其守门?的兵马司众人见了,魂儿都要吓飞了。
真凶尚未查明,忠义伯爵刚脱离危险,您老就?巴巴儿出来,万一有个好歹……
胡霖笑道:“诸位勿忧,暗处自有禁军侍卫随行。”
老小孩儿固然有点脾气,但也实在惜命,冒险的事是不会做的。
天元帝也有些日子没出宫了,一路不许人通报,进门?时就?看见秦放鹤一家四?口围坐在床前,齐刷刷扭头望过来时,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
“陛下?!”
秦放鹤都傻了,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天元帝哈哈大笑,似乎特别满意他?所?呈现出来的惊愕,“伤口还没好利索,别折腾。”
天气炎热,伤口确实好得慢,稍不注意就?要化脓,这两?日秦放鹤又有点低烧,上到轮值太医,下到阿芙一家,都吓得够呛。
秦放鹤也只好躺回去,亲眼看着阿芙等人请天元帝上座,饶有兴致地问:“说什么呢?”
阿嫖看了看父母,落落大方道:“回陛下,臣女方才正?同家人说起在辰州的经历。”
“哦?”天元帝接过下头奉上的凉茶吃了口,“说到哪儿了,朕也听听。”
阿嫖就?把?北星等人的事情说了。
她对王增印象不错,所?以没有借机抹黑,只是非常公正?地讲了见闻。
“……战后,几个好心的厢军叔伯教她们搭建更结实的房屋,也开始有人主动过来以种子换取皮毛……”
有了钱,北星等人就?能买药、换取铁器,以后再跟野兽对阵时,也能有效降低伤亡率。
董娘教她们辨别地形地势,阿嫖教给她们兵法、变阵……北星等人以惊人的速度进步着。
自王增开始,许多?人有意识地不再喊“独人”这个称呼。
阿嫖说得隐晦,但天元帝何许人也,透过这简短的描述,便猜到许多?事情。
他?不是不清楚下头各方的矛盾,但治大国者,必不能以私情论,如今群狼环伺,朝廷需要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
见天元帝陷入沉默,阿嫖便行了一礼,主动带着母亲和弟弟退了出去。
她虽有功,可毕竟无有官职,只讲述个人经历倒也罢了,若再细说,恐有僭越之嫌。
沉吟良久,天元帝才对秦放鹤叹道:“王增此人,沉稳有余,派他?守城……”
太平无事倒也罢了,尽可以一味求发展,可一旦遇到敌袭、独人这样比较敏感?尖锐的问题,王增就?要抓瞎。
还是人啊!
人才难求!
过去几年中,朝廷已加开恩科,但人才从选拔到任用,也需要一个过程……
秦放鹤躺着,天元帝坐着,这种对话的角度着实令人不适。
眼见秦放鹤几次三?番抬头,艰难得很,反而?容易扯到伤口,天元帝都给逗乐了。
他?索性也往窗边软榻上一躺,舒服得吐了口气,“朕有了年纪,也累了,咱们就?这么躺着说话吧。”
秦放鹤:“……”
那也行。
君臣二人就?这么躺着,久到秦放鹤怀疑天元帝是不是睡着了时,终于?听到对方一声长叹,“子归啊,你可把?朕吓坏了。”
秦放鹤眼里发酸,“臣幸遇明主,大业未成,岂敢先行?”
欣慰之余,天元帝又有些遗憾,君生我已老,恨不相逢年青时啊!
可转念又一想?,人海茫茫,此生得遇知己,已是万幸,又何必奢求太多??
罢了,不想?了!
“阿嫖这丫头,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天元帝笑道,“朕瞧着,倒比你还野。”
十?来岁的小丫头就?敢杀人了!
若在乱世,妥妥猛将坯子。
秦放鹤也笑,“得此一句,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
天元帝疑惑,“嗯?”
朕什么时候给那个小丫头什么期望了吗?
秦放鹤提醒,“当年在庄子上看蒸汽机车时,您曾经说过,【好,那就?做大将军。】”
当然,前面还有一句,是阿嫖自己说想?当大将军。
但无论如何,皇帝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金口玉言。
天元帝愣了半晌,放声大笑,“好,朕说的!”
好个秦熠,秦阿嫖,秦屠熊!
君臣二人笑了一场,顿觉胸中大畅,“子归啊,行刺之人,你可有眉目?”
“邻近诸国皆有歹心,”秦放鹤道,“一时之间,臣也说不好。”
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莫过于?蒙古、交趾和倭国。
前番与蒙古战局僵持,欧阳青、朱鹏举等人借天女散花之势,悄然向蒙古一方推进数十?里,趁着春暖花开,竟迅速搭建营地,开始在蒙古人眼皮子底下种起菜来!
蒙古人大怒,又对天女散花无可奈何,双方隔着老远,数次发生小规模骂战。
蒙古大汗比尔格已于?月前向大禄递交官方文书,强烈谴责,要求大禄官兵尽快退出边境线。
但大禄这边给出的回复也很官方:贵方可有文书证明是你国疆域?
蒙古:“……”
还真没有!
就?算以前签订的文书,但历来对于?边境划分都比较模糊,左不过都是“甲城赔给我方”“乙城仍归你所?有”“丙城往东若干里”云云。但具体两?点之间的线条如何,还真没有人一寸一寸测绘过!
但这么一来,两?国之间的争端彻底由暗转明,战争一触即发。
在这个当口,蒙古派人潜入刺杀,并不奇怪。
至于?倭国,素来狡诈,又有高丽前车之鉴,先下手不足为奇。
交趾么,陈芸虽为女帝,但心狠手辣,当初与大禄便是合作,如今交趾国内瘟疫未清,大禄兵力便提前撤出,她怀恨在心,恩将仇报、背水一战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