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曾与小师弟说过,这世上所有圣上想做却不能去做的事,总该有人要为他去做。金龙持刀入夜,他掷刀而下,刀锋所过之处,满目鲜血淋漓。金龙只是掷刀,那刀刃自有劈金斩玉之力,和金龙又有何干系?”
唐慎心灵震撼,王子丰三言两语间,将困扰他多年的疑惑全部解开。
他心中仿佛燃起了一把火,这火烧得他快要灰飞烟灭,他感到口干舌燥,呼出去的气都变得焦躁不安。
唐慎:“就这般简单?!”
王溱:“是,就这般简单。”
只要被人点破,唐慎一下子便能想到事情的关键之处,他自然也明白了:“仅仅是因为一颗陨星,皇帝便觉得那是不祥之兆,就要了钟泰生的命?!”他不能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人因为一颗流星而要了另一个人的命。
王溱却反问:“你应当问,为何直到二十四年后,皇上才要了那钟泰生的命!”
唐慎哑口无言。
王溱也不曾说话。
许久后,唐慎喃喃道:“因为,他是一个明君。”
钟泰生为天下四儒之首,声望极高。皇帝仁慈,留了他一条命,于是得天下学子爱戴。
“现在你已然知道当年真相,知晓梁博文苦心寻了半年的事到底是什么。”顿了顿,王溱问道:“小师弟,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
唐慎怔然地望着王溱,他内心极尽挣扎,他几欲开口,可每每刚张了嘴,又蓦然闭上。他的纠结踌躇都落入王溱的眼中,王溱神色淡然,可握着扇柄的手却早已捏紧。
万般挣扎到绝境时,唐慎忽然想起王溱刚才说过的一句话。
梁博文为何不去寻求故友相助?
因为他不想连累任何可能连累之人!
我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到底还想做什么?
我有想知晓之事。
我有想行之举!
唐慎:“师兄,你莫要逼我了。”
王溱骤然怔住。
唐慎认真地望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师兄,你莫要再逼我了。”声音坚定而决绝,可那双眼睛里却浓溢着渴求和希冀,几乎是在哭着一般地撒娇。他脆弱得仿佛梦幻泡影,只要王溱再用力一碰,就能戳碎。
王溱的心都要化了。
《史记》有言:利令智昏。
王子丰恍然觉得,如此便是色令智昏罢!
王溱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落在了唐慎的嘴唇上。唐慎一时间还没察觉出他的视线,忽然,他便抬起手,捂住了唐慎的双眼。视野瞬间被剥夺,漆黑一片中,唐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和王溱的融合在一起,化为一体。
他不知道王溱在做什么,但他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视线。
唐慎急切地道:“师兄?”他不大敢拉开王溱的手。
王溱的目光死死凝视在那双唇上,他甚至也微微逼近,差点便要吻了上去。但随即他停住了,转而向上,将嘴唇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在王溱亲上去的那一刻,唐慎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温热的呼气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喷洒在他的眼皮上,他听见王溱低声说着,带着轻柔又好听的笑意。
“好,不逼你。”
唐慎忘了呼吸。
然后他深情地念道:“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赠之以芍药。”
离开尚书府时,唐慎没有敢回头,他知道,王子丰定然手持一盏灯笼,目送着他离去。
待到回了探花府,唐慎抹了把脸,先前在尚书府上那泫然欲泣的撒娇模样瞬间消失不见。他知道该怎么对付王子丰,哪怕他没法算计得过这人,他也知道如何顺利脱身。
唐慎快步来到书房,他拿了笔墨纸砚,想要将今日听到、知晓的消息全部写下。可他拿起笔,手指却微微颤动,怎么也写不下第一笔。
唐慎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稳住了自己的手。
良久,他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片的漆黑,他不知道王溱到底在看哪儿,也不知道王溱的表情。可那一吻一定是落了下来,落在王子丰自己的手背上,却仿佛灼烧进了他的心底。
“王子丰……”
喊出这个名字后,唐慎瞬间惊住,他自己都没想过会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待他回过神,他一个低头,发现宣纸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三个字——
王子丰
唐慎瘫坐在椅子上,哑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