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寂静后,唐慎僵着身子,开口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上个月,那金陵府的飞骑尉崔晓来盛京找我,希望我帮他一个小忙。我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所以才派人去金陵查探清楚。”
王溱默了默,道:“为何找你。”
唐慎:“我与那崔晓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
唐慎嘴唇张开,他极力想为自己辩驳,可一切都显得十分苍白。
良久,唐慎忽然发问:“那师兄是如何知道我派人去金陵的事?”他矛头一转,将话锋对准王溱。
听到这话,王溱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唐慎。或许连唐慎自己都没发现,如果放在三年前,他绝不可能用这种语气对王子丰说话。可如今他说了,还说得理直气壮,不觉着自己有错。
王溱解释道:“因为我的小厮回金陵办事,恰巧在街上碰见了那姚三。”
唐慎没想着居然是这个原因,他本来还以为……
“你以为,我在刻意监视你?”
唐慎倏地抬头,面露惊愕。
王溱难得居然没生气,他似乎已经气过了头,竟然只是笑了一声。
唐慎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王溱早就知道。只是直到如今,他都坦然直言地问出了那些话,唐慎心中想的居然还是认为自己派人监视了他。
“我在刻意监视于你?”
王溱微微一笑,他轻轻地“哦”了一声,接着竟说出一连串逼人的话语:“金陵府飞骑尉崔晓?他是如何与你相识?是何年何月何地,因何而识?那是金陵府的官,你自小在姑苏长大,去金陵的次数不过屈指可数。哪怕那人认识我,都不该认识你唐慎唐景则。他竟然不远千里地来盛京找你相助,他有何底气,觉着你一定会帮他的忙……”
“师兄!”
唐慎双目震颤,死咬牙齿,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望着王溱。
王溱噤了声。
唐慎颤动的瞳仁中全是渴求的神情,他在说:师兄,你莫要逼我了……
王子丰,你莫要再逼我了!
一切的逼迫与责问在这一眼中,丧失殆尽。
王溱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郎,许久后,他轻声细语地说道:“为何,不肯告诉于我。”
听着这话,唐慎却倏然松了口气。
以他对王子丰的了解,王子丰定然是放弃了,不再逼他说实话了。
王溱其人,如皎然明月,如林间清风,是唐慎见过的真正的君子。唐慎向来知道的,他这位师兄从不会与人撕破脸皮,永远不会将心绪暴|露于他人面前。今夜的王子丰已经与往常大为不同,他表露的太多,那炽热似烈火的情绪压抑在冷静淡然的外表下,唐慎害怕极了,他怕王溱真的将他逼到绝路。
但王溱不会。
或许是恃宠而骄,有恃无恐。可唐慎知道,王溱不会的。
然而下一刻,王溱握着他的手猛然缩紧。修长的手指死死勒着唐慎的手腕,勒得他有些发疼,唐慎下意识地抬头,只见王溱雅致出众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温和柔情的笑,他语气舒缓,轻声地说道:“金陵府中的事,哪怕藏得再深,也瞒不住琅琊王氏。”
唐慎双眼睁大。
王溱:“若是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但在金陵府中,大小事务,事无巨细,琅琊王氏想要知晓,都是能知晓的,无非是费点功夫罢了。小师弟可曾好奇过,五年前梁博文三番两次地去金陵,到底是寻求谁的相助?为何一个区区六品飞骑尉,能携功来寻你,要你为他办事?”
“我没有……”
王溱直接打断他:“梁博文真要去求助,他能求的人太多了!远的不说,当时的金陵府尹便是他多年好友。再者言,想要揣摩圣意,问这些地方官员如何能见成效?该问京官,问京中大官。傅渭傅希如,与梁博文同为天下四儒,两人相知相交多年。为何他不去找傅希如?哪怕傅希如不知,傅希如的学生王溱王子丰,出身琅琊王氏,时任户部尚书,深得圣宠。若世上有人知晓真相,王子丰定然是那几人之一。若梁博文当真求到先生头上,这个忙,王子丰岂能不应?我岂能不相助?可他不曾。”
声音顿住,过了会儿,王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绵长无尽:“因为,他不想连累任何可能连累之人!”
“你想知道钟泰生活了那般久,为何皇上突然就要他死了?”
唐慎心头一震,这是困惑了他多年的难题!
王溱一眼就瞧清了唐慎的念头,他轻笑道:“因为一颗陨星。”
唐慎错愕道:“陨星?”
“开平二十四年八月初四,有星陨大如桃,出紫宫,入太微,临帝星之上,压东南,经天市垣二十二星。”王溱道,“是时,圣上于登仙台吐纳修仙,只见长明灯落灭数盏,唤钦天监监正入宫觐见。”
唐慎呼吸屏住,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四年前,他在皇帝《起居注》上看到的字句。
开平二十四年八月初四,有星陨大如桃,落东南。钦天监监正李肖仁夜入皇宫面圣。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是……
王溱:“三日后,大理寺少卿苏温允入宫觐见,圣君大赦天下,奖领众生。”
唐慎:“这和苏温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