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瑟的耳尖轻抖, 似乎颓败地垂了下去,他说:“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安菲抬眼, 他的身体全靠郁飞尘支撑才没有倒下。此刻, 连睁开眼睛都变得很困难。
眼睫颤动, 神明苍白的、带有倦色的容颜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眼中。
也许,祂真是很累、很累了吧……
在那温和的目光中, 萨瑟低下了头。
良久,他听见神明的声音。
“这里曾是我出生之国,也是我背弃之地, 我从未忘记的故乡。它的存在比永夜更长。”祂说, “现在, 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好。”萨瑟轻声说罢, 对着祂单膝跪下,三对透明羽翼依次收拢。他与主神之间的力量通道霎时通明,澎湃的生命之力涌向安菲的身体, 再如江河奔涌的支流那样,蔓延至迷雾之都的四面八方。
“吾神,多年前, 你告诉我,你有罪孽。多年后, 圣赎之地的所有子民都说,您早已将它赎清。”
“可是你说, 你还有罪孽。”
“那就让我来替你偿还吧, 我心切慕的神明。”
“昔日, 你以我的苦痛为你的苦痛, 今日, 你的罪孽即是我的罪孽。”
在他之后,身着黑雨衣的众神一起默然跪下。
力量的洪流如漫天骤雨,其威势如此恐怖,落下的姿态却又如此温和。
毫无抵触、毫无保留,全部献予祂面前。无论祂要用这力量去做什么。
力量交织,到处都是虚幻的色泽,万千种颜色,万千种结构,缥缈又朦胧,像极了辉冰石天幕中的画面。
安菲怔然看着它们,许久,垂下了眼睫。
此时此刻,那些还保留着清醒意识的永夜外神们的心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也许吧,说不准。”
“是真的吗?永昼主神居然在祭坛上发疯,要用所有人的力量来复活迷雾之都。好不容易盼到永昼的人来救场,我还以为他们会把他带走,我们也能得救了……”
“呵呵,想不到吧。来的人居然二话不说,力量一交,人一跪,就这样追随他们的主神去了。”
外神面面相觑。
“只能说,这也真是永昼那群无药可救的家伙能干出来的……”
“永昼到底是个他妈的什么地方啊……”
随着力量的注入,安息日的乐声、颂声更加恢弘、神圣。这片土地也变得愈发清晰、生动。
复苏在即。
——真的能做到吗?
这样疯狂的举动,这样可怖的权柄,真的是能做出,能拿起来的吗?
“小郁。”郁飞尘忽然听到安菲轻声喊他的名字。
温柔的绿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还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剔透。
他们之间,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是很想追溯。
第一次,广袤的海洋中央,在母舰的甲板上见到长官的那一眼。他知道自己此生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安菲在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把那卷手札从地上捡起来,握在手里了。
这里是卡珊德拉大祭司留下的话语,她说,有一种可能,他本就是属于他的。
“小郁,你说,”安菲双手握着卷轴,把它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你真的会是与生俱来就属于我的吗?”
“——你希望是吗?”
“我希望!我希望……”他牵住了郁飞尘的衣袖,“我没有一刻不希望……你永远会在这里。不会走,也不会从我身边……离开。”
美丽得让人心碎的眼睛里,弥漫着好像永远也散不去的悲伤。郁飞尘侧了侧身,挡住可能的视线。他不会让别人看见永昼的主神还会有这样的时候,像个总也长不大的小孩。
如果不是安菲的意识被迷雾之都影响,可能他也一辈子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