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群魔(2 / 2)

方尖碑 一十四洲 7724 字 8个月前

“守门人也觉得很难受啊,看来不是因为我太弱了。”某个黑雨衣说道。

克拉罗斯:“不,我只是想起脏东西,心情变得很不好。”

“都还在啊……那没事了。”白松已经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舌头,“就……就这样往前走吗?可是我觉得……再走就要死了……”

克拉罗斯叹了口气,难得听见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这些都是过去迷雾之都的居民留下的碎片,里面有他们的意志也有他们的力量,接纳意志的时候自然会体会到他们的感受,接纳力量的时候,你自己原本的力量也会变乱。所以,保持你们自己的意志,然后消化外来的力量。体会得到吧?这些力量很难得。如果真的能坚持下去,等走完这条路的时候,你们就会变成真正强大的神明。嗯……这可比在永夜里拆碎片快多了,真是个好地方啊。”

听起来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但白松还是觉得很不应当。

他才二十三岁,在郁哥身边做混子的年纪,不应当和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个纪元的神官外神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做一些送命的勾当。

他绝望道:“那如果坚持不下去呢?”

“力量接不住,就本源破裂,死掉。意志承受不住,那就被迷雾的意志取代。大概是这样吧。越往上走压力会越大,现在刚开始,珍惜这段时间。”克拉罗斯说着,轻啧了一声,“如果我们死了,我们原本的力量就归迷雾之都了,如果没死,迷雾之都也正好靠我们消化完了这些因为太过执着,连它自己都没法使用的力量,它想得真好啊……”

暂时没人接他的话,大家都在无尽的痛苦里沉浮,艰难攀登着。如白松这样的,光是抵御痛苦就已经花去全部精神。其余人里,和他一样狼狈的也为数不少。永昼的其它几位神官则都还有余裕,戒律在运算,命运女神在思考,两位黑雨衣往彼此手心写字,交换了一些信息。

至于公认的实力最强的守门人——

白松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只觉得是一片血光,他艰难地抬头,试图在纷繁幻影中看看前面的路,就见守门人鬼魅般的身影在山路上动了几下,抹了不远处一个人的脖子。

白松心中一惊,倒是看得清楚了一点。死掉的那人穿着黑色古板的西装,带了一副看起来很有学问的眼镜,倒在地上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着什么“果然是最原初的世界”之类的话语。

“这样心情就好一点了。”克拉罗斯拍拍衣袖,说。

“……”

白松现在很想念他的郁哥。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想念的郁飞尘正在面无表情地上山。

台阶一级级走过,意志和力量的碎片流水般穿过他的身体。那里蕴藏着的是整个世界的痛苦。

圣山的手段和玻璃室还真是同属一家。

重温着种种激烈疯狂的情绪,将它们拼凑成完整的世界,郁飞尘想起了安菲讲过的故事。

成年的那一天,他许下了一个愿望,要去山下看看他的子民,要走到很远处,走到神殿统治的尽头。他想知道自己和神殿的存在究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一个很浪漫,也很疯狂的愿望。神殿的老祭司听了也许会置之一笑,不相信他真的会走到那里。

后来,他真的去了。

他就看到,在世界的尽头,深渊吞噬着万物。那是一切的缘起。

再度回到神殿的时候,安菲会用决然的语气告诉老祭司,他要往那里去。他要去笼罩世界的漫漫长夜,而非在圣山维持光明。

所有人都要他不得前往。深知他必会做出的选择,老祭司的决断是,杀了他。

那时,天罗地网早已布下,没有任何余地。老祭司最后死在神殿前的台阶之上,杀死他的是他送给安菲的成年礼物,真理之箭的前身。

想来,少年时候的安菲,和后来做了主神的安菲,性格还真是一模一样。祂做出抉择后无人可以更改,想要的东西都要握在手中。

——很有一种暴君特有的一意孤行,郁飞尘喜欢他这一点。

整个神殿骑士团包围了安菲,那应该是当时世上最强大的一支力量。怎样从他们的围杀下离开的,安菲只是一句带过。总之,最后他离开了,在深渊的边缘一跃而下。

而现在他所看到的,是安菲离开后,那个世界轰然崩塌的情形。

为什么会崩塌?在拉格伦的《黄昏·印象》里,一切已经被画出。

安菲根本不是所谓“圣子”、“神子”、“神的代行”。他是因人的请求世代降临在世间的真正的神明。

来到人世,对神来说,是一种降格。

人们无法与天空之上的神明进行真正的沟通,于是他们选择操纵神明在地面上的投影,以此间接拥有神明的力量。

当维系着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神明选择离去,坠入深渊,它的崩塌,就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了。

那画是黄昏时分,鲜血般的烈阳自天穹坠落,燃烧了一切。

它所画的是神明的诞生,可谁又能说,那不是神的离去呢?

结局在未开始时已注定。

平静地看着碎片穿过自己的身体,像狂风卷着雪花,郁飞尘没有什么变化。

他似乎没有因其中饱含的情感产生丝毫触动,那些混乱的力量也未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的影响,实话说,他本身的力量比这混乱得多。

他只是观看这个世界毁灭的过程。

恐惧,颤栗,奔逃,绝望。

对着这样的情形,他想,这是他们应得的。

人的一切都在毁灭,期待已久的场景——

这样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的时候,郁飞尘微蹙了一下眉,他意识到这似乎不太符合一个人应有的道德。不过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参差不齐,他只需将其保持在较为平均的水准就可以说得过去。

只是,似乎确实有一种与先前不同的东西,在他身上渐渐苏醒。

是随着在迷雾之都愈发深入,还是随着与本源力量更多的接触,他不能确定。

他感觉自己的视角在不受控制地变化。

对着这些碎片,他不是用这双属于人的眼睛看,而是从四面八方注视着一切,用俯视的心态。他好像在人世间的每一处,他用世上任何一个人一个物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挣扎和破灭——

漆黑的山脉高耸,浓云低垂,天空上,巨大的旋涡如末日前夜,一切在郁飞尘眼中倒映成晦暗的潮涌。

那空无一物的黑色的眼瞳里,似乎渐渐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厌恶他们。不因为什么。他也平等地这样看待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一切有形之物。

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态。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拉格伦的画里回溯时光的那天?

灵魂深处却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答,不是。

是在……更久以前。

作者有话说:

确认安菲真的不是人后。

郁某鹅终于可以说出心里话:我平等地不爱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