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点冷,他们抬头向四周望去。
景象奇异。
半明半暗的天空下,雾气渐散。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巍峨的山脉。
“圣山……”
有人以喟叹般的语调念出这个名字。
……走过一个又一个碎片链接而成的道路,接受迷雾之都的筛选、赋予和剥夺,直至来到此处,这座王国终于对他们展露了真正的核心。
黑与白分立两侧。
圣山的右半部分沐浴着明亮的阳光,草木熠熠生辉;左边一半则阴云密布,被混沌黑暗所包围。而他们站在山前明暗交界的灰色地带,日光与阴影暧昧不清的所在。
正前方是一条陡峭的登山之路,蜿蜒着隐入威严的高山之中。
不断有别的人出现,有的是熟人,有的是没见过的小外神,还有斗兽场里见过的面孔。大家保持了表面的和平,相互一问,都是一路上经历了几个副本,完成最后一个后被拉过来的。
“安息日的典礼要到了,它举行的地点是圣山之巅的永恒祭坛。远方的客人会前去一同观礼,这是刚刚经历的副本告诉我的。”发出声音的是美杜莎夫人,她抚摸着手腕间的绿蛇,这般说道。
“这是我们从一进入迷雾之都就知道的事情。”有人说。
美杜莎夫人妩媚一笑。
月君:“安息日的典礼举行后,动荡混乱的世界将归于和平宁静。”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面容严谨,存在感极低的青年出声:“可以推测,此次‘安息日’过后,一直动荡混乱的迷雾之都也会归于平静。它将不再隐藏于永夜中,而是正式宣告自己的存在,成为一个稳定的王国。”
迷雾之都蕴藏着许多原初的、高等级的力量,这是公认的。一路以来它又吸收了那么多外来客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一旦它掀开面纱,出现在永夜中,必然是个庞然大物,甚至有可能与那片永昼抗衡。
这意味着来到这里的人将参与永夜中一方新的、强横的势力的诞生。那时候,他们会分得怎样的一杯羹?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明知危险,却对迷雾之都趋之若鹜。
“来都来了,走吧。”对人们在交流的内容浑不在意,克拉罗斯吊儿郎当地向前走去,人们陆续跟上。
山脚下,草木芬芳,远处传来溪水的淙淙声。
海伦瑟伸了个形状模糊的懒腰:“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好像还真的对它产生了一点感情呢,我发现我很少回忆自己那片海洋了。”
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脑科医生语调神秘:“长久地被规则明确、情感导向强烈的环境所侵染,容易生出归属感。”
有人若有所思。
这种认同和归属,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一开始进入迷雾之都,是遵循它的游戏规则,完成了几场淘汰他人的游戏,再后来则是深入一些碎片副本当中,与原住民们互动、进入他们的世界,了解这个地方的往事。可以说,他们是逐渐深入地参与到这个世界当中。
甚至,如果迷雾之都要稳定下来,成为一方势力,他们是不介意接受考验,然后留在这里的。
永昼的乐园里,不也需要很多掌权的神官吗?
上山的道路是混沌的灰。
克拉罗斯嘀咕了一声“总觉得有鬼”,然后审慎地迈出脚步,踏上石阶。
就在那一瞬间,山脉轰然震颤,脚下的阶梯,霎时间崩解为雪花样的碎片!
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守门人也不由得瞳孔一缩,倒映在灰紫色眼睛中的是无数呼啸的影子向自己奔袭而来的场景。
耳畔响起的是癫狂、绝望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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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好看看,你所谓的爱,究竟带来了什么吧!”、
染血的长阶在安菲眼前化作纷飞的碎片——意志的碎片。成千上万道哭声、笑声和呼喊声同时响起。
那一瞬间,他看见无数个闪回的场景,鲜血和眼泪的泥沼里挣扎着的,尽是自己苦难中的子民。
其中一个场景里有他自己,那是一位神殿骑士残留的意志。这段记忆里,骑士目睹着神殿的小主人决然坠入了世界尽头的深渊。
号令响起,前面一半的骑士义无反顾地纵马跃入深渊之中,他们将不计一切代价追杀曾经的主人,直到他死去,或他们的生命尽数化作尘土。
目睹着这个场景,这位骑士心中首先升起的是无法向神殿交差的忐忑不安。
还有对小主人的担忧:他还那么年幼,再也无人保护,怎么可以孤身一人在那无尽的暗夜里奔逃行走?
再然后,甚至有隐隐的悲恸——对已死的,曾经一直陪伴着他们,也陪伴着小主人的骑士长。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安息日顺利举行、小主人下山游历之前,一切还是好好的。
这样的剧变之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下一刻,骑士这种复杂的心绪霎时间一片空白。
取而代之的是本能的、巨大的、难以言表的惊骇和恐惧——
小主人雪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的那刻,整个世界的地面剧烈颤动,沉重恐怖的轰鸣声里,一道横亘半个天空的裂缝出现在他们头顶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