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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西雨彻底安静了。
过了片刻,陆云门便在小郡主的要求下,同她讲述了去年灭蝗的经过。
陆小郎君这桩并未上达天听的功绩,小郡主其实是知道一些的。
他刚势如劈竹地使河东的灭蝗颇具成效,随即就因听闻战事吃紧、急疾奔去了北方,连河东刺史领功时以“蝗独不害河东境”来彰显自己治理清明的事都没听过。
等到秋收时,田地收有获、百姓不甚饥,手头并不宽裕的太孙拿到了足量的租赋,河东刺史也因此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却没人感谢陆云门的恩情。
如今崖边寺不过一句挑唆,倒是一呼百应地让陆云门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们因为你不问世事、不计较得失,所以就总是随意拿走你的东西。我很不开心。”
小郡主松开小郎君的手,边说着,边一片片地撕着落在绣裙上的花,葱白的指尖很快被花汁染上了淡淡的胭红。
少年看着她。
“我出手灭蝗,本就不是为了领功。”
他以前从未在意这些。
他只是想要尽他所能地尽快灭蝗。
至于事后其他人如何看他、他会因此得到或失去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
可现在,听到她说不开心,他却好像有些在意了。
“你当然不是。”
小郡主转头向他,“你说得避重就轻,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只听大参方才的几句话就能想得出来,河东百姓一向将蝗视为应天意而来的神虫,对它们从来都是‘眼看食苗,手不敢近’,碰伤一只都觉得会遭天谴。你当着他们的面要焚瘗灭蝗,无异于要给他们降下没顶之灾,他们为了阻拦你们,轻则连连哀求、以头抢地,重则……”她顿了顿,没有明说,“若不是你手下兵士一向严守军规、绝不伤百姓分毫,只怕要闹得四处见血。真为了领功的人,才不会沾染这种事。”
小郡主一番话说完,事中人还没回应,陆西雨的鼻子却先酸了。
“就是……”
他眼泪汪汪地替陆云门不值,“七哥为了灭蝗殚精竭力,屡屡同他们解释到嗓坏声哑,结果还被他们用石头扔……”
小郡主声音轻轻的,眉间朱红的花钿却蹙了起来:“他们还冲他扔石头?”
“是啊!”
陆西雨这会儿已经完全将陆扶光当成了自己人。
他明白了族田那帮人去他家闹事的缘由,当即就说:“郡主,你要替我七哥做主!族田里的犰狳现世,肯定同我七哥没有关系!他为河东百姓做了那么多,老天绝不会因为他而降罪降灾!”
小郡主顿了顿,“我只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犰狳的记载。传说中的动物,真的那么容易被见到吗?”
陆西雨:“什么意思?”
觉得他还是有点蠢,陆扶光想了会儿,仍旧不太愿意继续陪他说话。反正他一心一意地对陆云门,就算她不同他拉近关系,他也会为了他冲锋陷阵。
于是,在得知还有两条街就要到他家时,她直接就将他打发了出去,一副交付重任的语气,让他和大参先前去探一探情况。
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等马车拐进陆西雨家所在的巷子时,门前的一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谁亲眼见到了犰狳?你说!它是什么模样?”
虽然迟了很多、但还是从小郡主话语中勉强开窍的陆西雨立在自家门前,率领着家丁,大声向下质问!
下面举着镰刀的男子却答得声音更大:“像兔子,长蛇尾,还有鸟嘴!我确实看见了!”
一人出声,马上又有第二人喊:“我也看到了!我跟檀管事的儿子一起在田里,我们两人都看到了!”
“兔身蛇尾鸟嘴,这分明都是古书上写的。如果古书记载为真,那犰狳看到人后就会在原地装死。你们见到了装死的犰狳,为什么不把它抓住带过来?无凭无据,我为什么要信?”
族田的人意识到他们被怀疑了,登时群情激愤。
眼看快要失控,领头的檀管事火上浇油,语气凄惨悲怆:“去年被迫焚埋蝗虫,已是对天不敬、闯下大祸,我们为此惶恐了整整一年,半点荤腥不敢沾,如何还敢惊动田中的犰狳!你这是想要怂恿我们再次冒犯上苍!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他身旁的人听得双目赤红,愤而将锄头砸向了陆西雨!
这一下,虽没伤到人,却激得陆西雨身边家丁纷纷扬棍,场面彻底乱哄哄了起来。
突然,一支旋箭携风射来,击飞了一名族田人手中即将暗中挥下的开刃镰刀!众人心尖一凛,吵杂在一瞬间尽数消散。
“七哥!”
被人打伤了嘴角的陆西雨看到救星,大喊着奔向握弓的少年。
有人下意识想要追上陆西雨,身还未动,第二支箭便直穿了他脚尖石块,将那坚石射得砰然崩裂!
陆西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一跑到陆云门跟前,就中气十足地告状道:“他们不讲道理!还偷袭打我!”
少年的第三支箭已架在了弓弦上。
他眼底映着箭簇的锋芒,声音却平静安定:“车中人要我告诉你,他们口口声声在说鬼神,本就将不讲道理摆在了脸上,你却非要同他们讲理,被打两下、长长记性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