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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有阵子很爱读书,恨不得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因此对困意格外讨厌。听说吃了程子温家的苦药就不会困,我便常要来吃。但后来见程家吃苦药丸的那些人一个赛一个地呆头呆脑,我怕自己也吃成了那个样子,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亲了许久后,小郡主便如她膝上的小豹,舒服地窝在了小郎君的身上。
听到小郡主吞掉杏脯后说的话,圆袍襟领边赤红未消的少年顿了顿,还是为教导过自己的老师出了声:“程公治家严明,族中子弟皆克禀诫训,勤苦守礼……”
“是啊。在他严明的家法之下,那些名声极好的程家子弟就因为你学业上总拔头筹,所以在冷到能哈出气的深秋雨天划破了你的油伞,害得你只能冒雨回到寝房,淋了个湿透,冻得烧了足足四日。”
见小郎君瞳仁微动,小郡主伸手将一颗被蜜熬香甜的枣喂到他的嘴边:“你都不好奇吗?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气冲穴处的那颗痣,还知道你骶端有道天生的红痕?”
她看着他:“快点吃了,我就告诉你。”
看到他咀嚼后将蜜枣吞下,小郡主笑了:“因为,我一直都在看你。“
她告诉他:“你也知道,自从被你害得那样狼狈地离开卢府之后,我就恨……狠地把你记住了。”
她隐住了那个“恨”字。
“我要侍奉我的人去将关于你的一切都事无钜细地告诉我,要他们查遍你的过去,盯紧你的如今和未来,以此从里面找到能向你报复的方法。”
“但是,陆小郎君,你知道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吗?每日从早到晚,做的事情一模一样,就连几时睡、几时醒都一成不变。我看着他们送来的那些写着你的信,越看越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只觉得这小郎君可真无趣,原本就古板,再被那个死讲礼法的程子温一教,只怕真要成座石雕了,所以后来,我便看得有一搭没一搭,谁知就这样、还是将你的字学得那般像……”
和陆云门待在一起,总是过得乌飞兔走、日月如流。
不过随便地说说话,给小豹擦爪喂食,再在棋局上厮杀几番,便到了该下船赶往道观的时候。
走出渡口,小郡主将热乎乎的小豹往她宽大的斗篷里一藏,就纵马跟着陆云门、将它也带到了道观山下。
“起初带它出来时,我的确是说想要做路上御寒之用,但观中也很苦寒,也需要用它取暖……陆云门,我不过是想再霸占它几日,很快就会腻了。到时,我就会把它还给陆西雨了。”
两侧松涛阵阵,小郡主站在通往她道观小院的石阶上,扭脸不看站在她几阶之下的小郎君,不肯将小豹松手还给他。
听到少年要出声,她紧接又道:“你向我要的范阳的东西,你全数得到了,可我到现在都还没拿到给你点青用的树墨。”
“鹰鸟来迟,是我误估了的时间的错。但这小豹……”
“你知道就好。”
小郡主将小豹举起、挡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旋身朝向了身后的小郎君,“这是人质。下次见面时,你将点青之物拿出来、让我把我的花押刺完,我就把它换给你。”
说完,她叮铃转身,拾级而上,跑进了观中侍女在听到她口拟枭鸣后悄声开了的小门里。
门扉初合,陆扶光便将小豹递给了还在躬身行礼的侍女,低头揉了揉自下马后就猛烈发作、刺痛不止的眼睛。
眼底肯定红了。
但她不能现在就让陆云门看到。
她要将这病变得看起来更凶险、更难治才行。
——
之后半日,扶光郡主静心修斋的这座道观小院始终阒然若无人,静到连汝阳夫人拐杖的落地声都显得喧豗了。
她随着道观中的侍婢,穿行过两列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驻足在了屋前一只口中烟缕不绝的鎏金乌龟旁。
屋子里,小郡主正俯于案前,手拿一条小巧生动的赤金走龙,在龙足上细细地雕着。
“郡主。”
侍婢下拜通报。
“汝阳夫人到了。”
听到这声,陆扶光转过了脸。
小娘子青衫素裙,发间细竹为簪,整个人真如雨后翠竹,昭昭清丽。只是,那双眸子中的光微微散着,仿佛一片朦胧雾气,凝聚不起。
汝阳夫人却看不清这些。
因此她没有多言,握着掌中圣人亲赐的错金银鸠杖首便向郡主行了礼。
“老身隋盼安,见过扶光郡主。”
她已年过半百,右腿有疾多年、几乎使不上力,但行时却从不见颤巍,步履坚定,自有威仪。
“夫人快些起来。”
小郡主起了身,笑着同她问安行礼,又看向她的身边。
“这是陆家的七郎与八郎,皆是你的同辈族亲。”
听说扶光郡主与陆西雨从未相见、与陆云门也多年没有碰面,汝阳夫人便说得细了些,“我此次出游,多亏了他们二人照应。”
小郡主当即与他们见礼。
“世子。”
她举止婉嫕,态度却有些疏远,仿佛对着的,真是个几近陌生的少年郎君。
见过她同云门兄长亲密无间的陆西雨,此时都要看愣了。若不是云门兄长在来的路上悄声叮嘱过、一会儿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他与她相识,他这会儿肯定会沉不住气地露馅。
正想着这些,小郡主已经转向了他,问安道:“八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