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先是用严肃的语气叫裴惜玉知道自己错了,而后才温声道:“你给我做衣服,我心里自然无限欢喜,可你的眼睛远比这身衣服更重要,衣服在哪儿呢?你哪里来的我的尺寸?”
裴惜玉乖乖回答道:“我问俞军师要的。”
谢隐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所以个头比原本的佟缜要高,五官看着还是那个模样,但因为灵魂的不同,具体表现出的样子也有区别,所以很多衣服都想重新做的,俞军师手上还真有谢隐的尺寸。
她把衣服拿出来,用料极好,考虑到他平日总是忙来忙去,经常骑马,做得是骑装,针脚细密而整齐。
谢隐捧着衣服,忍不住笑起来:“我去试试。”
他转到隔间去换了,然后走出来,“怎么样?”
裴惜玉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蓦地脸红起来,低下头小声道:“好看的。”
“多谢你,玉娘,只是日后不要再做了,你的眼睛需要好好保护,知道吗?”
他能接受并理解她的心意,又关心她,裴惜玉感觉很幸福,她抿着红唇用力点了下头,谢隐这才对她说:“你自己心里,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无论是小狼还是我,都得排在你自己后头,记住了没有?”
裴惜玉太愿意为别人牺牲了,只要对她好,她就掏心掏肺,也不管是否等价,甚至是素昧平生的人,她也愿意帮助,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多见,有多少人能像她这样呢?
也许现在说了她不一定做得到,但长此以往,她会渐渐习惯,再为了别人牺牲时,她会思考、会犹豫,会慢慢地爱自己。
如果有那样一天的话,谢隐的努力便不算白费。
他向来厌恶去用牺牲奉献来歌颂女性的美德,越是美好的灵魂,越是希望她们能够长命百岁、安稳无忧。
裴惜玉继续乖乖点头,谢隐对她道:“待到年后,春暖花开,我便要领兵离开虞城,你是想与我同行,还是留下来?”
“自然是与你同行!”
这么一说完,才发觉自己有些着急了,裴惜玉咬着唇,不安地看他:“可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或者我留下来也是可以的。”
不说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竟渐渐习惯了有他的生活,虽然没有住在一个房间,可每日有大量时间见面,他还会教她读书写字,裴惜玉不敢相信如果没有他在的话,她跟小狼会有多么寂寞。
“那你就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还得学骑马,要把身体锻炼的强壮起来才可以。”
裴惜玉听到“强壮”这个字,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她低头瞧瞧自己的小身板儿,有点犹豫:“可是那样……不好看呀!”
谢隐:“……但你也太瘦了,我真担心一阵风吹来,都能把你吹跑。”
“哪有那样夸张。”
裴惜玉嘟哝着,她是那种纤细柔弱的美,如同弱柳扶风,带着江南女儿特有的柔情与袅娜,腕子细细的,巴掌大的脸蛋,从没见她胖过。
“这样当然也很好看,但健健康康的不是更好吗?”谢隐双手放在她肩膀上,“而且也不是让你练得像我这样。”
他先是给她展示了下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而后道:“若是要与我同去,此番长途跋涉,多有艰难,身体素质锻炼上来,免疫力提高,才能不生病。”
虽然没有听懂免疫力是什么,但裴惜玉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很容易生病,她认真点点头:“好,我会努力的。”
谢隐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煞风景的小狼出现在两人中间,拼命往上跳:“你!们!在!聊!什!么!”
每蹦一下问一个字,跟踩了弹簧似的,谢隐趁势把他捞起来:“在说你娘给你做新衣服的事情。”
“娘,你给我做新衣服了?!”小狼高兴的不行,大眼睛一闪一闪盯着裴惜玉。
裴惜玉:……怎么她做了什么都瞒不过他?
去把小狼的衣服拿出来,小家伙兴奋坏了,正想换,又想起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能当着爹娘的面做这种事,便清清嗓子:“现在我要换衣服了,请你们两个人出去。”
裴惜玉疑惑道:“这不是娘的房间吗?”
小狼倒在床上打滚耍赖:“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在这儿换!”
谢隐牵起裴惜玉的手出去了,小狼快速换好衣服,在爹娘跟前显摆,美滋滋了半天,突然小脸一板:“娘!我要严肃批评你!”
大的刚算了,小的又来了,裴惜玉止不住的心虚:“……这是为何?娘这么辛苦给你做衣服,你不高兴,还要批评?”
“你的眼睛!”
小狼瞪圆了大眼,刚才高兴过头了,现在想起来就阵阵后怕,“爹说过你不能再做针线活了,我现在站在这里,你能看清我脸上的表情吗?”
说着噔噔噔后退几步,离裴惜玉少说五米开外,裴惜玉得有八百多度的近视,别说是看清小狼的表情,她顶多就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小身影站在那儿。
小狼可不像他爹那样温柔好说话,小嘴絮絮叨叨把裴惜玉数落的头皮发麻,再三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他才满意。
所以对于这身衣服,父子俩是谁都没舍得穿,只在大年初一早上套上,外头还不忘加一件披风,吃饭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看得裴惜玉哭笑不得,想说以后再给他们做,但这话说出口怕是又要挨批评,便随他们去了。
谢隐不可能一直在虞城待着,昏君当道,各路起义军打作一团,乱世之中没有安稳之日,他希望天下快些平定,因为比起富贵荣华,他更喜欢闲云野鹤的平静生活。
所以年后姜地军队便开始整装待阵,同时裴惜玉也渐渐将裴家的生意上了手,虽然很多地方处理起来略为生疏,也有许多一知半解,但她很能吃苦,愿意学愿意问,而且大概是继承了裴老爷的天赋,她不像生父陶城那样是个半吊子,基本是一点就通。
身体好转后,裴惜玉便能自己出门了,谢隐占领虞城后,虞城百姓过上了比从前不知好多少倍的生活,对谢隐自然是感恩戴德,天下大乱,普通人只想衣食无忧的活下去,谁能给他们带来这样的生活,谁就是明主。
同时,佟缜之子乃是天命之主的说法逐渐传遍大江南北,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尤其那些跟佟缜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佟缜怕是随便找了个小孩冒充的,想借此得民心,不过是前人玩剩下的把戏!
这天,裴惜玉从外头回来,身边带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可能是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她的头发枯黄又稀少,但生得却格外标志,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很是机灵活泼。
谢隐一看见她的面相便有些惊讶,待得知她的名字,下意识看了小狼一眼。
小狼很不爽的臭着一张脸盯着小女孩,大概是因为裴惜玉一直牵着她的小手,他不高兴了,觉得娘的注意力被人抢走了。
“阿奴八岁了,是王氏给她儿子买回来的小丫头。”
王氏便是陶夫人,她跟陶城有个儿子,成日不干人事招猫逗狗,而且喜好特殊,对小女孩情有独钟,阿奴被父母卖掉,王氏便将她买了回来,就是希望儿子能收心,别再在外头闯祸。
自家买的小女孩当然无所谓,卖身契都在她手上呢!
谁知道阿奴刚进府,陶家就倒了,虽然裴惜玉心善,留下了那些不曾作奸犯科的仆人,但阿奴身份低微,在裴府过得并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