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绢舍不得吃茶叶蛋,可谢隐剥好了送到她嘴边,本来正在操心的她突然感觉到嘴唇跟什么滑滑嫩嫩的东西碰在一起,一回神发现是茶叶蛋,险些原地跳起两米高:“隐哥!怎么给俺吃!俺不吃!不吃!”
一激动就说俺的习惯还是没改掉,谢隐慢悠悠道:“都被你的嘴巴碰到了,你不吃,我可不吃,卖又卖不掉,那只能扔了。”
谢绢的心在滴血,她看着还在谢隐手上那颗漂亮的茶叶蛋,光是闻着便觉得很香,如果吃到嘴里一定更美味吧?可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吃它的想法,只觉得自己浪费了钱,悲从中来,眼泪就一颗一颗往下掉,把谢隐吓了一跳,赶紧哄她:“别哭别哭,隐哥跟你开玩笑呢,别哭。”
小姑娘哭得十分凄惨,她不是怪谢隐,她是觉得自己太没用,谢隐把茶叶蛋掰开,自己塞了一半,然后才对她说:“咱们一人一半,好不好?别看隐哥这样,其实也特别想吃,就是不好意思,你跟隐哥一起吃好不好?”
谢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真的吗?”
“当然。”谢隐很自然地说,“隐哥对你说过谎吗?”
谢绢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说带她逃走就带她逃走,说不分开就不分开,说安定下来就安定下来,说要教她读书,每天就给她布置好多功课……性格温柔的隐哥惟独在读书一事上格外严厉,不许她有丝毫懈怠。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望着谢隐:“好好吃哦。”
茶叶蛋煮得非常入味,鲜香十足,谢隐煮时微微敲了条缝,以期令调味料与药材都浸入其中,而药材的加入并没有让茶叶蛋味道变得奇怪,反倒格外清香,蛋黄一点都不干,好吃的小姑娘险些将舌头都吞下去。
谢隐慢条斯理又敲开一只,这回还是一人一半,谢绢忍了又忍,试探着看向他,见他微笑,这才接过,吃完后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不吃了,真的不能再吃了!”
她、她足足吃了两毛钱下去!
谢隐见好就收,享受生活这种观念小姑娘现在还不能理解和接受,还是因为现在条件太差,等生活慢慢好起来,想必她不会再为吃了一颗茶叶蛋便生出如此强烈的罪恶感。
大概是因为谢绢太小心翼翼,吃起茶叶蛋时小口小口生怕糟践,因此看起来便格外香,她吃相很好,不算特别文雅秀气,却很具有感染力,一些刚出火车站的旅客坐了一夜火车,火车上盒饭太贵舍不得买,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茶叶蛋又顶饱,看谢绢吃得香,便忍不住上来问价。
两毛钱一个确实是贵了点,但不差钱的人也不少,买多是舍不得的,买一个尝尝难道也不行?
只要有第一个人打头,后面的人便跟上,饿得发慌的人直接蹲下来剥壳,这茶叶蛋是真香、真好吃,感觉还没尝到味儿就吃下去了,于是忍不住开始回味,再忍不住就又掏了腰包。
条件有限,煮的不多,全卖光了,连隔壁卖油饼的大叔都没能止住好奇心,掏出两毛钱买了一个,想尝尝这茶叶蛋到底有多好吃。
这一入嘴就惊了,要谢隐来说,他虽然手艺很好,但跟顶尖的厨师是比不得的,纯粹是自己闲暇时打发时间所学,归根结底还是年代限制,物资匮乏,一般的食物可以称得上好吃,好吃的那就是绝顶的美味。
“诶兄弟,大兄弟!”大叔眼巴巴看着谢隐,“明儿你还来卖茶叶蛋不?”
谢隐答道:“来的。”
话是这么说,他回去之后还要做午饭,谢绢坚决要帮忙,谢隐没办法,只好分配给她摘菜的活儿,这天气冷水洗菜还冻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谢绢做的。
谢绢固执:“那隐哥也别用冷水。”
谢隐无奈:“我跟你不同,我身强体壮……”
话没说完就看见小姑娘一脸的欲言又止、一言难尽,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害怕伤害到他。
好吧,虽然家里只有一面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小镜子,这还是谢隐特意为谢绢弄的,让她每天可以照一照,但他的脸也照得出来,一个懒汉成日小偷小摸,没爹没妈就那两亩地,走之前还给卖了,平时日子都不行,衣服一脱身上尽是排骨。
面对扒手谢隐不怕,不过体力透支后就不行了,现在每天除却干活之外,他睡前还会做俯卧撑,尽量让身体变得更强壮一点,至少长点肉。
也难怪谢铁柱死活不愿意放谢绢走,懒汉没爹娘的血吸,可不是要吸媳妇的血么?躺在女人的血肉上睡大觉省时省力,不比从前偷人一把小菜,被人放狗咬强?
“绢儿说得是,我这副尊容……”谢隐忍不住笑起来,“好像确实也没强到哪里去。”
自己贬低了隐哥,隐哥却没有生气,谢绢刚才都不大敢直视他,见谢隐笑了,她才跟着露出笑容,怯生生的,谢隐摸了摸她的头:“那咱们就烧热水来用,今天赚的钱足够咱们买好多煤球了。”
谢绢用力点头:“我来我来!”
“背书去。”谢隐把她推走,“别说我没提醒你,明年九月就送你去读初中,你只有一年半的时间来学习小学五年的内容。”
原本还想要帮忙干活的小姑娘瞬间浑身僵硬,当下啥也不想了,赶紧跑回去背书写字。
跟隐哥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好笨哦,所以要更刻苦才可以,每天早上谢隐起得早,她可以不起那么早的,但她非要跟着一起,谢隐不让她干活,她就坐在边上看书背诗,谢隐时不时出题让她回答,每当这种时候谢绢都很紧张,一开始还结结巴巴,习惯之后,说话声音渐渐大了,对于自己出口的答案也有了底气。
条件有限,谢隐的凉拌菜还是以素菜为主,他收菜的价格低廉,卖也没有卖得很贵,凉拌菜做起来并不难,现在就是脚踏实地先攒钱,以后换个稍微大点的房子,弄个独立厨房,至少得有个大一点的锅跟灶台才可以,炉子火小,实在是不方便。
下午卖凉拌菜,谢隐就不去火车站了,旅客们吃这个也不方便,他选择推着独轮车去到厂区跟学校附近,总之就是本地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厂区这里,随着天气慢慢变热,晚上不愿意做饭的人多得是,凉拌菜酸辣开胃又可口,买上几个馍馍,或者直接卷煎饼,怎么吃都好吃。
下午就没让谢绢跟着去,谢隐自己推着小车,一个人上称收钱打包,动作行云流水,一些上了年纪的顾客还夸他干活麻利。
话虽然不多,但精神面貌很好,在这样的摊子上买东西,看着都觉得卫生、干净。
谢隐自己把头发跟胡子给割了,没了大胡子后整个人看起来年轻许多,就是太瘦,颧骨高高凸起,饶是他对外表不甚在意,也觉得有些辣眼睛,不愿去看。
但穿得干干净净,做事利索,气质也不同,同一个人皮囊,却完全给人两种感觉。
谢绢乖乖在家里完成了谢隐布置的功课,眼看天擦黑,谢隐却还没回来,她又开始从家门口到巷子口两点一线来回跑,锁了门,钥匙穿绳挂到脖子上,到路口翘首盼望,不见人,回家把今天学的字默写一遍,确认都记下来了,再跑一趟巷子口,等一会儿不见人再回家。
有筒子楼的大妈买菜回家做饭,见小姑娘蹲在路边嘴里念念有词,凑近了一听:“绢儿你念什么经呢?”
谢绢认真回答:“我背书呢,隐哥给我布置了功课,他回家之前我要全部背下来。”
大妈笑了:“你们这兄妹俩倒是有意思……”
谢绢奇怪地看着她:“我跟隐哥不是兄妹。”
大妈一愣:“不、不是兄妹?”
“对。”谢绢用力点头。
大妈突然就支支吾吾起来,看谢绢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那你俩是啥关系啊,不是兄妹,你们还一个姓?”
谢绢不傻,知道有些事不能朝外说,尤其是隐哥带自己逃婚出来这些话,烂在心里也不能告诉别人:“我们是一个村子里的,村子里的人都姓谢,我跟隐哥以后是要处对象的。”
“那你俩现在没处啊?那他为啥养着你?”
大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谢绢认真思考后回答道:“隐哥说我太小了,就算我们俩以后要处对象,现在也不行,他还让我去上学读书,说我读书多了就懂了。”
“也就是说你俩之前有婚约呗!”大妈虚惊一场,毕竟绢儿看起来真的很小,问过才十五岁,谢隐那小子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一瞧就比绢儿大,真要是两口子,那她可要响应号召去派出所举报了啊!
但要是有婚约那就不奇怪了,这年头订婚的多,真真正正十五六岁就结婚的,在城市里比较少见。“那你俩爹妈呢?怎么就放心你们俩出来过活?”
提到爹妈,谢绢的神色明显失落:“我跟隐哥是相依为命的,他没有爹妈,我、我也没有。”
可能是因为说谎的缘故,小姑娘低着头,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练写字,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大妈顿时心疼起来:“哎哟可怜的孩子……没事儿,没事儿哈,咱们住在这那就是邻居了,以后有啥事儿你说一声,大妈能帮的指定帮。”
这年头热心肠的人多,谢绢如小动物般乖巧点头,突然,她眼睛一亮,宛如一只小黑兔子飞奔出去:“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