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对她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假作抿茶,掩去唇边那抹笑?意。
徐宁正?沾沾自喜随机应变,就见方才那个穿藕荷色衫子的姑娘直冲进来, 满脸是泪道:“祖父不要阿宁了吗?”
又愤愤瞪了徐宁一眼,都怪这位, 抢她的表哥, 抢她的婚事,如今连她的昵称都要抢, 世上竟有这样贪得无厌的家伙!
徐宁方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位叫长宁, 想?起之前在家中也?是如此唤她的,自己一来便要改弦更张,难怪她生气。
温舅母怔了怔,随即连忙起身呵斥, “长宁,不许胡闹!”
又对徐宁欠了欠身, “小孩子不懂规矩,王妃莫与她计较。”
这话已经说了两遍, 温舅母甚是心累。
徐宁拿得起放得下, 是她挑起的麻烦, 没什么不敢承担的, 遂坦然笑?道:“原赖我一时糊涂,忘了与表妹重名,外公还是唤我三丫头罢。”
叫家中排行, 这个总没问?题。
她如此落落大方, 温家人都松了口气,怪道能当王妃, 确实涵养好,至于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就无从?论证了。
温舅母借口带孩子下去梳洗,自顾自离了场,温舅舅则去盯着厨房做饭,他是个颇为憨厚的中年人,尤其热衷庖厨,虽然大部分时候不是菜烧糊了就是饭锅炸了——今儿当然不能由他亲自主?厨。
淸完场后,温老爷子目光灼灼看向?徐宁,“听说,恒儿原本?议定?的你?们家大小姐?”
这回徐宁总算听清楚了,就不知是否她错过的那个话题,抑或换了个更刁钻的?
齐恒放下杯盏,身躯瞬间绷直,如果徐宁不能完美应对,他将负责打退唇枪舌剑,到底夫妻利益是一体的。
但,徐宁怎会被这么点小事难住呢?她含笑?点头,“是。”
为何不能承认?是温妃先开口求娶,诚意伯府则是处于被动的那方。
温老爷子道:“可最后却换了你?,这其中有何缘故?”
温家家风清正?,不代表老爷子就像张白纸,那些?个妻妾互斗、姐妹阋墙的故事屡见不鲜,如果徐宁是靠着争风吃醋扳倒她大姐姐,老爷子便不得不重新审视这门亲事。
当然,他也?有点为自家孙女可惜,长宁虽然戆直了点,但品性不坏,加以?梳理,未必不可为王妃。
只因?温妃一意拦阻,他才不好说什么罢了。
徐宁道:“并无缘故,我大姐姐身患隐疾,自惭退婚,我则顺势被娘娘选上,仅此而已。”
徐馨后来主?动下嫁给文思远,似乎坐实了传言的可信,否则伯府嫡长怎可能与穷秀才为偶?
老爷子并未深究此事,只道:“即使如此,你?不该主?动谦辞?孔融让梨,尚且为人千古传诵,还是富贵弥天,使你?无法拒绝?”
真是个狡猾的问?题,她若认了,若等于贪图静王妃的位置;假使不认,又更添虚伪做作之嫌。
徐宁道:“依您的意思,有才之人都不该毛遂自荐是吗?自来明君礼贤下士,不惜千金买马骨,就为了仁人志士能脱颖而出,若个个都只顾谦辞推让,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她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冲,温老爷子竟也?不生气,“既是贤君能臣,自不会使明珠蒙尘,如此,谦辞一番又有何妨?昔日汉王三顾茅庐,卧龙先生固三辞之,难道碍着他们君臣相得?”
所以?这俩都早死了啊,留下个阿斗让人耻笑?。
徐宁心中如此想?,面上并不肯露出。她算是瞧明白了,老头子纠结的纯属程序问?题,嫌她当初姿态不够谦卑,太过急功近利,可那是圣旨,辞一辞难道有用?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齐恒有点坐不住了,今日这番言论并非两人商议好的,他也?没料到外公会突然发?难,可若是让徐宁当场被问?得哭出来……他还真想?看看徐宁梨花带雨的样子,但,并非现在。
正?要开口,徐宁已扬起头颅,再?出惊人之语,“敢问?老大人,当初温妃娘娘请求先皇后立殿下为嗣时,您心中作何感?想??”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不是爱找茬吗?干脆反将一军。
温妃当年争储的姿态可比她难看多了,要么,承认自己教女不善,要么,干脆收回这番问?话——她敬他是位长辈才多番礼让,可不是怕他。
温老爷子大眼瞪小眼瞅了半晌,忽地抚掌大乐,“好个伶牙俐齿的三丫头,娘娘果然没看错人!”
徐宁:……什么鬼,难道又是试探?
这当王妃比高考还难呀。
温老太太亦顺势起身嗔道:“孩子们难得过来一遭,瞧你?把人给吓的,就不怕客人气跑?”
按了按徐宁肩膀,“略坐坐,饭菜马上就好。”
虽然明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徐宁还是被这温柔姿态给暖到了,她想?起前世住在乡下的外婆,每次过去总是忙个不停,杀鸡宰鱼,准备最好的东西给她享用——然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外婆,只有梦里依稀还能回忆起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
徐宁低头搵了搵眼角,那里仿佛有些?濡湿。
齐恒瞧见,忽然说道:“阿宁,你?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