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也捏起汽水,贴在脖子边冷敷,目光向外,所见店铺都亮起了招牌灯,“你们这儿怎么没有?晚上不打灯都看不着。”
靳邵走回来,她在看外边,他在看她被汽水罐遮住的脖子,接话:“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挣不了几个钱。”
她顺口:“那你爸还挺不容易。”
他没声了,她转过头,手拿下来,他盯着她脖子的眼自然移开,看外面,“出门左拐,一直走到对街,沿途找个麻将房。”捉到她灯下炯亮的眼,笑:“先劝他别赌了再说。”
黎也一征,没半点正常人预想的应该的理解,同情,悲戚,也笑:“那你活到现在,挺不容易。”
“这是句好话嘛。”
他脱下外套,露出T恤袖口下两截紧实小臂,黎也看见两块比他肤色更深几度的创可贴。
靳邵接了她半个行李,她提布袋跟在他后边上楼,两阶之后,问他:“我前两天给你的,你现在还没摘下来?”
他回头,从她过来的视线里看出她说的是创可贴,张口,还没半个字,她停下来,难以理解一句:“连澡都不洗?”
靳邵:“……”
上完一小层,行李箱拎起放下,震起浮灰,暂停休息,她又往墙角去张望,吐槽蛛网太多,把上个话题置之脑后了,他腿一伸当她前边,悠悠瞧她,“前两天忘了贴,才翻口袋翻出来的。”抓起行李,又继续走。
她快些才跟上,“你再晚点,伤口就愈合了。”
“不贴不就浪费你一片圣母心了。”
“浪费什么?”她敛眉,率真说:“留给你下回挂彩,那种机会应该很多。”
靳邵喉哽得啧她一声,“你他妈怎么连骂带咒的?”
黎也往边上靠着走,仰头喝饮料,到楼道窗口,极微弱的光溜进来,亮起她眼尾漾开几丝笑,他脸转开,大步跨完余剩台阶。
开长廊灯,咔咔了两下才亮,两人一齐停在楼梯口,拍手向前望,对排几间房门紧闭,靳邵兜里掏出了几串钥匙,“挑一间就别换了。”
“还真能挑?”黎也挨着他肩膀过去,走两步停一步,来回,最后停他面前,拉过他手里的箱子,低着头,状似无意:“哪间是干净的?”
没听到答话,她抬头看见他在笑,恶劣的,幽戾的,梦回她初到这里那夜,他转着钥匙环大摇大摆领着她,一脚差些踹翻一扇门后回头看她的一眼。
“不知道,没准哪儿都脏了,一住一个癌。”说完,他绕开她,又那样的领在前边,径直向最里头。
钥匙拧开的房间她曾住过,比起上回来要干净,扫过地,垃圾桶里她丢过的裙子也不见,薄布帘拉开,隐约看见床上堆叠放置的被褥,床头柜的位置换成一套小件的桌凳。
“别看了,睡不死你,三件套要不要?”
“不用,我把家里的顺来了。”黎也行李推进去,想到回头问:“你都把这里收拾好了,还叫我挑?”
“走个流程,反正最后都是这里,你爱住不住。”
“……”神经。
书包放被褥上,她拉开链儿捞什么东西,“还是麻烦你。”握手上,看靳邵,他还站门口,瞄准她丢来钥匙,她接过,回丢了手里的一根多嘟棒,“香橙味儿的。”
他抓在手里看,她接着说:“这回是给你的。”
稀奇物件,他举高,在灯下转着细赏,挺不着调的语气:“递烟递酒的我见过,递糖你是头一个。”
“很感动么?要把它盯出个洞来似的。”
靳邵:“……”
确诊了,她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浪漫细胞。
看过橱柜,也打扫过,东西清了干净,关上,镜子有陈年的污迹,照得人脸不清晰,接着镜面反射到门口,靳邵不露声色走了,门没带上,长廊灯也没关。
黎也蹲下拉箱子收拾衣服,看了眼手机屏,搁裤兜里撂了两个电话,几条信息,紧接就播过来第三个电话,她早有预料地心平气和走去打开窗,接起,伸手送出去对方第一声喊,搁回耳边,平静等人输出完了,再平静地给对方确认一个事实:“嗯,是,我打人了。”再反问:“你就不问我有没有受伤?”
她瞭望压得越低的黑天,手机从贴抵耳边,到隔开一分距离,最后完全没听,沉浸悒闷里,以至于没发现门口的人什么时候回到原地的,他仅仅看着,她重新把手机抬上耳边,将电话里络绎不绝的数叨截断:“你都不愿意抽空回来看我一眼,看我过的什么日子。把我送来之前,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吗?我为什么打人,你不知道吗?是我不服管教,是我脾气差吗?”
一顿输出后掐断电话,她上半个身子倚窗沿顺气儿,这样持续有半天,手机往后抛砸床上,她再转身,往那儿看,他意思意思敲了下门,她脸色瞬变,“你没走?”
他没所谓,“又回来了。”
“我在打电话啊大哥。”
黎也情绪没下去,端了把火,眼见烧他这来,他闲闲哦了声,摁弄着手机,两三步走近来,“加个好友。”
黎也:“……”
真他妈就递她眼前了,她瞠目:“……你没事儿吧?”
“我算你房东。”
她成功被他的话题扯偏思绪,回怼:“这店又不是你的。”
“我爹妈一起买的房子,我妈走了,子承母业,不行?”
“……”
“加不加?”
“……”
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