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无声叹气。
还以为就沈老太爷这脾气,他一定是会斥责的,谁料那老者靠坐太师椅,半晌没出声。
直到沈伯悠都沉不住气,“祖父?”
“去拿吧,”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摆了摆,“叫阿蓉带你去,在边上那个小库房里。”
沈伯悠闻言一喜,“欸,孙儿自己去,不劳烦您了。”
男人立时奔向门外,撞得书房入口处珠帘叮当作响。
姜念立在原地,望着晃动的珠线出神。
“怎么不写了?”
她也穿过那道珠帘,走到老太爷跟前,“心中有惑,不解不得静心。”
“你是想问我,为何肯把东西给他?”
姜念对上他矍铄的面庞,如实点头。
“那你说,我为何不给呢?”
“且不说那物什如何珍贵,十四岁还考不过府试,就该想想是先生没教好,还是自家孩子没学好,靠走后门有什么用呀。”
老太爷摇了摇头,“年轻啊……”
在她执拗的询问中,沈老太爷坐正了些,“再有几月,我就七十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到我这个年纪就该懂一个道理。”
“有的时候,你得给人他们想要的,而不是你想给的。”
面前小姑娘睁圆了眼睛,还是说:“我不明白。”
“也罢,”老者并不强求,“你只读了辛弃疾两篇词,只读到了他的不平,再往后读,总能领会的。”
“去吧,继续写。”
姜念后来又想了想。
老太爷何尝不想后辈上进呢?他既能带出一个沈渡,便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这家里的事,他到底比自己清楚。沈家是只剩一个壳了,他不贪恋旧日的荣光,只寄希望于来日的沈渡。
这样一想,那砚台似乎也不算什么。
今日午后太阳闷进去了,姜念估摸着时辰,将成果递到老者跟前,倒也不指望得他一句夸奖。
果然也没有夸奖,好在沈老太爷说:“明日写下一篇。”
要知道那第一篇,姜念足足写了三日!
“是!”
这怎么不算进步了呢。
练字归练字,来沈家的正事她也不敢忘。
已是六月初了,再有两月,那一万八千人的军队势必会入京。
萧珩在外头,没递消息便是风平浪静。
第三篇是菩萨蛮,写到“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倒与她心境契合了。
下阙又立刻转到“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此二句叫她默念许多遍。
姜念第一回实心实意地想,辛弃疾的词,是值得一读的。
继而次日,终于誊抄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禁怅然若失。
沈老太爷问:“辛弃疾,是在找谁呢?”
“他不找谁,”姜念脱口而出,“只是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老太爷转头去看她。
没一会儿,起身行到她身旁。
“朱笔。”
姜念忙从书案上找了递过去。
这篇《元夕》里,“阑珊”二字,被老太爷用秾艳的赤色勾画出来。
“终于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