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臣屋内,时序政低垂着头,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暮色如一块沉重的黑布缓缓垂落。
脸上因刚刚打架,有些淤青。
身体微微摇晃,困意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向他涌来。
他努力地眨着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脑袋却越来越沉重。
裴书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困了——?”
裴书臣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时序政一个激灵,抖了抖身子。他抬起头,“我,我不困。”
话音刚落,头上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困就直接说。”
时序政:“……”这能说么?他才刚和人打了一架,现在脸都还疼着呢。
他犹豫几秒,低头道:“师父,对不起。”
不管如何,先认错,总是对的!
良久——
裴书臣没说话。
时序政偷偷抬头,就见他站在那里盯着自己发呆。
疲惫之态,丝毫不掩饰,时序政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是顽皮,可真的惹裴书臣劳累,那是做弟子万万不可的大罪。
“师父?”自责之心升起,时序政忍不住叫他。
裴书臣没再看他,而是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岁数大了,倒是经不起折腾了,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一天舟车劳顿,晚间又为秋庭桉医治,又去军营捞了两只兔崽子,刚刚又和闻衡解了误会。
他被世人奉若神明,可他也是凡身肉体,也会累,也会有心力交瘁之际。
心脏隐隐有些发沉,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天边已黑透了,但月还没出来,四周一片灰暗。
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那杯凉茶喝了一口。
时序政刚欲膝行,裴书臣冷冷的声线飘了过来:“让你动了——”
时序政顿时不敢说话了,只是心一横,依旧膝行至裴书臣面前,跪好。
裴书臣将茶盏往桌上一放。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时序政。”
他眸色微沉,“你这是打算在我这学得半吊子不成?”
只是下一刻——
温热的身子,从身前拥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怀中。
时序政的声音闷闷的:“师父。”
“是政儿不好……”他仰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师父别生政儿气了好吗?”
语气里,有几分局促,还有几分不自在。
自从时家事变之后,时序政就不大喜欢在人前撒娇。
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觉得特别自责。
“政儿惹师父难受,罪该万死,请师父狠狠责罚。”
他低垂下眼睑,声音渐渐变得哽咽,他紧紧抓着裴书臣的衣摆,像是怕被抛弃的小狼崽。
裴书臣任由孩子抱着,只觉心脏一阵紧过一阵。
他自身就是良医,身体有任何不对,定然会第一时间感知。
但他并不想让这帮孩子跟着担心,没必要,半身都入了土的人,何必扰着这群小孩子。
他伸手拍拍时序政的脑袋,眸光柔和,语调也变得轻缓:“听话,起来。”
“我不——”时序政抱着他的腰,摇头。不一会儿,鼻音重了。
他吸了吸鼻子,“师父不答应,我就不起。”
这是在耍无赖。
裴书臣无奈地叹了口气,“上赶着挨罚,不疼?”
“疼……”时序政低垂着脑袋,“可若是惹了师父不适,让师父身体受损,阿兄不会饶了政儿的。”
他侧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裴书臣一眼,小声道:“师父……是不是很不舒服?政儿可以给您把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