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出发了。
这司机可能来了脾气,开车也毛躁,加速刹车都比较急,来回晃悠几次,徐云妮都有点被晃恶心了。
“师傅,咱慢点开行吗?”
徐云妮观察时诀,他靠在椅子里,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眉头皱着,明显是不舒服。
她时刻保持警惕,忽见他胸口一抽,赶紧说:“哎!师傅!路边停一下!”
司机一个急刹车,伴随着严厉话语:“可别吐我车上啊!”
时诀本来吐过一次了,但刚才喝了半瓶水,导致又有东西能吐了。
“忍一下!你先忍一下!”徐云妮赶紧探身过去,把车门拉开,将他上半身送出车外。
时诀又吐了一通。
司机在前座不停抱怨,什么车里又有味道,座位又脏了,早说了不拉醉鬼,徐云妮听烦了,直接结账,半路下来。
她从兜里掏出纸巾给时诀,然后又去路边拦车。
时诀再次清空了胃,好不容易缓过来些。
小路内侧有个花坛,他坐在石沿上,擦着手,看着前方路边的人影。
这条路很静,人烟稀少,路灯间隔也超级远,她站在树下,身影叠在浓黑的夜色里。
湿巾缓缓擦过一根根手指。
是平时穿得有点多?他有点意外的发现,这人的骨架,其实挺纤细的。
徐云妮回头的时候,就对上了那道直白的视线。
她问他:“班长,你好点了吗?”
他看着她,淡淡道:“拐我来这想干什么啊?”
“……拐你?”徐云妮无奈道,“班长,请你清醒点吧,还真拿我当变态了?”
他吊着眼梢,嘴角噙着讽刺的笑,反问她:“不是吗?那你刚才为什么压我身上?都往哪摸呢?”
徐云妮一顿:“我什么时候压你身上了?”
他不说话了。
徐云妮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在车上,她怕他吐车里,探身过去帮他开门,确实也算压他身上了。
摸到哪了吗?
“不是,那是你当时……”徐云妮指着刚才出租车开走的方向,给他纠正记忆,“是你要吐,你还记着吗?我怕你吐车上,我过去给你开门,我可能当时不小心碰到你了,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刚说一半,时诀就把头转到另一边了,迷迷茫茫的,好像又被花坛里的绣球花吸引了注意。
“你……”
无语到家。
徐云妮呼出一口气,接着去路边打车。
就在她转过身的三五秒后,时诀就笑出来了。他觉得很搞笑似的,低头看着手中的湿巾,差点要乐出声。他笑着笑着,忽然感觉到什么,眼神往前方挑起。
她站在黑暗中,偏过头,也许是在看来车的方向,也许是……
时诀稍稍含住嘴唇,眼神一点一点往旁侧勾去。
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看到了吗?
身边是蓬勃饱胀的绣球花,碎碎的花瓣,粉紫相插,有整有残。
看到也没什么吧。
他醉醺醺地想着,缓慢长吸一口气,两手移到身后,撑着身体,仰头看天。
苍白冰冷的面孔,对着天边同样苍白冰冷的星月,遥相凝望,相对无言。
不多时,徐云妮又拦了一辆车。
重新出发。
这次的司机开车平稳,话也不多,安安静静。
后座上,两人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
时诀连吐了几次,虽然还是难受得厉害,但胃里要比之前好一些了,头也没有那么晕了。
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酒精和香水,还有淡淡的酸腐味。
刚才情况较为混乱,感受还不深,现在稳定下来了,气味就越发明显。徐云妮不懂香水,也从来没用过。她感觉时诀刚进来的时候,是一股木制味,后来久了,味道缓和了,就变成了带着脂粉气的花香,这种香味被酒气混合,又泛着些微的苦。
很复杂。
车行驶在夜间的小路上。
安静许久,徐云妮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
时诀头枕在椅背上,正闭目养神。
这人平日看着瘦,完全得益于比例、肤色,和一张小脸。现在离近了,体格真的很大一只,这样坐着,大腿的裤子绷得紧,还能看出隆起的肌肉。刚才搀他起来,也是沉得要死,分量都藏在身上。他可能是嫌热,袖子撸到手肘,露出一双冰白的小臂,修长结实,一丝赘肉都没有。
她正看着,时诀开口问:“总盯着我干什么?”
开天眼了,闭着眼睛都知道有人在看他。
徐云妮说:“刚忘跟你说了,你最后在店里那些话可能让那个男生不高兴了,他说有机会要弄死你。”
时诀:“那你要救我吗?”
外面超过一辆车,嗡嗡的发动机轰鸣而过。
他偏过头看她。
徐云妮始终觉得,时班长长得最好的就是这副眉眼,偏细的眉,又那么的黑,眼睑瞳孔,清晰分明,戏谑时看不太出,一旦平静下来,总像有好多话在说。
见她不回答,他随口道:“真无情,那就让他弄死我吧。”
猜不透的脑回路。
徐云妮说:“不是,你们搞艺术的人都这么有性格吗?”
时诀淡淡道:“‘你们’?”
徐云妮细数:“你,丁可萌,还有王泰林,我感觉你们……”
她刚说一半,他就动了。
与其说靠过来,不如说是滑过来,后背擦着车椅,发出簌簌的声音。
是错觉吗?他的头发似乎已经碰到了她的肩膀。
他问:“在你这,我跟他们是放一起比的?”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下,徐云妮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丁可萌魔音——【你看他那样,一脸薄情相,天生花花公子圣体,那方面很不当回事的啦!】
徐云妮的余光里,见他半匿发间的耳垂,银色的钉,银色的环,在幽暗的车内,随着司机一个转向,稍微颤了颤,反出一瞬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