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祭祀费钱,大冬天让谢玄英在外面吹几个时辰的冷风,她也?觉得没?必要,于是就想了跨火盆的法子。
而且,专门把火盆放在大门外,照壁内的地方。
这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宣化坊”,是父母官教化百姓之地,有时候张榜通知事项,也?专门贴在宣化坊的墙边。
摆在这里,意思也?很明显,与民同乐。
为安全着?想,松盆上?罩着?铁丝,而且用竹木搭了一个矮桥,免得火星燎人,还能防风雪熄灭火堆。
竹桥西面进,东面出,终点挂了一面铜锣,跨过?去?就敲一下,惊走小人恶鬼。
很简单的设施,老百姓却很感兴趣,一大早就有人在跨火盆敲锣。
咚——咚——咚。
清脆的锣鼓声?响彻天际,今年秋天蝗灾带来的阴霾,好?像也?因此?消失了。
谢玄英十分佩服妻子安稳民心的本事:“你是怎么想到?的?”
程丹若如实道:“这样省钱又暖和。”
他懂了:“你心里有百姓。”
天色渐暗,街上?行人渐渐稀少,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和去?年除夕一样,程丹若和谢玄英先吃年夜饭,酒足饭饱,就打发丫头去?西花厅玩耍,两人则钻进次间,坐在炕上?打牌。
烛火通明,炕边的矮桌上?摆着?屠苏酒、冰糖果子、坚果拼盘。
坚果必须是有嚼头的,什么栗子,榛子、银杏、炒蚕豆,或者鸡骨、蟹鳌之类的东西,这叫“毕剥”,和爆竹一个用意,必须吃起来有响头才好?。
程丹若额外烤了一盘薯片,撒上?胡椒粉当零食。
谢玄英就着?她的手尝了,道:“红薯和土豆都是良种,吃法多且饱腹,真是一等一的好?物。”
“还有苞米。”程丹若清脆地咬断薯片,“这也?是海外之物,与它们是一个地方,耐旱耐寒,可以榨油。”
谢玄英:“长什么样?”
程丹若道:“改天给你画。”
他说:“总叫龙子化替我们寻,不是个办法,不若明年末,我们寻个机会,调到?两广去?,如何??”
她道:“能去?自然最?好?,可这些作物反倒不适宜两广闷热的气候。它们原本是长在海外国度的北方。”
谢玄英看?过?她买来的世界地图,对地球的疆域已有了解:“也?是在北地,那里也?一样冷旱吗?”
程丹若:“……这就要说到?太阳和大地的关系了。”
“你说吧,我听。”
程丹若看?看?手里的牌,十分狐疑:“你是不是要输了,故意岔开话?题?”
谢玄英把牌给她看?。
快赢了。
她抿住嘴角。
谢玄英扔掉牙牌,佯叹口气:“我就是故意岔开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不是快赢了?”她才不信。
“可我想你赢。”谢玄英坐到?她身边,拥她入怀,“我舍不得你输。”
程丹若绷不住了:“一两银子我还是输得起的。”
她去?摸钱袋子,他收拢臂膀,不让她动。
“放开。”她推他的胸。
谢玄英任由她,始终不肯松手。
程丹若改捶他肩膀。无果。
再掐两把手臂。未成。
调戏完了,也?累了,后仰靠在他怀里:“还打吗?”
“想抱你一会儿?。”他道,“丹娘,今年是第三年了。”
程丹若“嗯”了声?。
“最?近我一直在想,人有太多做不到?的事。但?和你一起守岁,我做到?了。”谢玄英阖上?眼,以嘴唇感受她的温度,她颈间的脉搏,“我们这样到?老,好?不好??”
程丹若问:“你不会厌倦吗?”
“其实,我不明白为何?有人喜新厌旧。”他道,“人又不是物件,物件会过?时变旧,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变。你我是同在江上?泛舟的人,彼此?依靠支撑,若剩我一个人,不免孤寂又畏惧。”
程丹若低下头,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腿上?,修长白皙,手背淌过?青色的河流,静默无声?。
她轻轻按住他的静脉,忽然说:“佳人拾翠春相问。”
“仙侣同舟晚更移。”他接上?后半句,倏地记起旧事,“你可记得,当初大宗伯带王五去?老师家,我们联诗。”
程丹若:“……记得。”
绞尽脑汁想牡丹,想的她怀疑人生。
然而,谢玄英牢记的却是另一事:“你朝王五笑了多次,对我视若无睹。”
程丹若扭头,怀疑耳朵:“我朝王五笑?对你视若无睹?”
他吐字清晰:“是。”
“有吗?”她满心迷茫,完全不记得这一茬了。
谢玄英道:“你不看?我。”
她:“呃。”
“我一直在帮你,你眼里却只有别人。”
程丹若有点相信了,她和王五相亲的时候,确实打量过?对方:“我就随便看?看?。”
谢玄英:“为何?不看?我?”
她只好?转过?身,面对面瞧着?他:“看?你,我现在就看?你。”
再说下去?,一会儿?吃馄饨,都不用蘸醋了。
但?看?他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今夜守岁,烛灯点得格外明亮,烛火晕光朦胧,他斜靠在长条枕上?,白色的中衣外头,只穿一件薄羊绒毛衣,面容柔和得不可思议。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他现在,可真像一个男朋友啊。
窗外,爆竹声?响,新岁又至。
泰平二十二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