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诧异地抬头?,没想到从他口?中听见这么进步的论调,不由稀奇。
“你不想嫁给……”他轻轻道,“爱慕你的人吗?”
“谢郎,我对自己?的行情很清楚。”她回?避了这个问题,“我出身平民,没有出众的样貌,没有过人的才学,我六亲死绝,没有娘家,也没有嫁妆,普通的士绅之家都不会?要?我,更不要?说?高门大户。”
谢玄英明白?了。
就和他想的一样,王家这门婚事太过难得,已是她最好的归宿。
但——你就因为?这样,便想嫁给他吗?他很想问这个问题,却问不出口?。
忽然心灰意冷。
“原来是这样。”他说?,“我明白?了。”
又是静默。
谢玄英深吸口?气,咽回?喉间涩意:“你想知?道他有没有通房是么,我会?替你打听清楚的——你、放心。”
程丹若奇怪地看着他,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决定回?绝这门亲事。”
谢玄英一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回?绝?”
“是有点不知?好歹吧。”她自嘲,“我也觉得。”
方才熄灭的火星,瞬息间迎风大涨,几乎烧光他的理智。谢玄英转过来,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是因为?我、我刚才的话?”
程丹若忙道:“并非因你之故,你无须愧疚。”
她笑了笑,平静道,“我不是说?了么,根本没有人会?看上我,王家看上的是晏家的女?儿。可我是么?”
谢玄英下意识道:“当然是。”
“我现在是,以后也一直会?是吗?”程丹若微笑,“谢郎,和你讲个故事吧。”
他情不自禁:“嗯?”
“五年前,一女?童跟随堂兄弟们逃命,仆人不多,骡马也不多,提心吊胆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城里,想进城,城门紧闭,只能冒险去更远的地方。谁知?道走夜路,撞见了歹人。
“女?子与男子,谁更重要??当然是男人啊。所以,她的堂兄弟们丢掉车厢,骑上驴子跑了。但他们运气很不好,歹人是溃败之兵,每人都带着金银财物,比起劫掠妇孺,更需要?骡马逃跑。
“她的堂兄弟死了,她和被留下的仆人活了下来。”
这就是程丹若投奔陈家的真相。
陈家的老?姑奶奶,不是将她视若珍宝,才令仆人远远送走,是她两个堂兄弟全都横死,才有了她的活路。
程丹若说?:“谢郎,我很感激你救我,谢谢你在盐城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谢玄英心如刀割,已说?不出话来。
“告辞了。”她拿上文集,离开?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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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晏鸿之醺然归来。
老?仆递上热帕子,低声将上午书?库的事说?了。别看他年纪一把,记性却奇佳,几乎一字不漏复述了二人的对话。
开?始,晏鸿之还看笑话:“三郎竟这么说??委屈这孩子了。”
到后面,逐渐严肃,叹息不止,“丹娘看事太过透彻,反伤自身啊。”
待叙述完旧事,已默然无声。
老?仆道:“被兄弟抛弃,被亲戚送走,也难怪……”他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静默间,外头?传来脚步声:“老?师可回?来了?”
“三郎进来吧。”晏鸿之扯掉帕子,饮一口?浓茶,“有事吗?”
谢玄英合上门扉,走到他跟前,撩袍跪了下去。
“老?师。”他无比确定地说?,“我要?娶丹娘。”
晏鸿之道:“我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
“我没有把握,怕说?出来,反倒叫人看轻她。”谢玄英道,“老?师果?然知?道了。”
晏鸿之呵呵:“起来说?话。”
谢玄英起身,坐到旁边的杌子上。
“三郎,我虽老?矣,还没糊涂。”他道,“这两月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今日向我开?口?,也不叫人意外。”
老?仆轻手轻脚地退下,到门口?看着。
谢玄英道:“不是有意欺瞒老?师,只是……”
“只是不说?,还能看两眼,说?了,我免不了要?隔开?你二人,是吧?”晏鸿之戏谑道,“平生不会?相思,学会?相思,便害相思。”
谢玄英抿抿唇,耳朵微微发烫。
“先不提这些,你要?娶丹娘,不是张嘴就行的。”晏鸿之清醒至极,“纵然是我的亲女?儿,你父母也未必首肯。”
他霎时默然。
晏鸿之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谢玄英点头?。
自知?晓心意已有些时日,他却一直迷茫踟蹰,不知?是否该吐露,不知?今后是否能得偿所愿,甚至……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决心有多大。
困难如山高,他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呢。
直到今日,她决意回?绝这门千载难逢的亲事,才让他忽然坚定了信心。
她一无所有,尚且有勇气拒绝,难道,他就没有魄力,去博取一个如愿以偿的未来吗?
别人想娶的是程家女?儿、陈家亲眷、晏家义女?。
只有他,想娶程丹若。
这是注定属于他的良缘。
晏鸿之拈须一笑,忽然问:“三郎,你可知?道为?师如何作想?”
谢玄英摇头?。
晏鸿之意味深长?道:“在我心里,丹娘配得上你,也只有你,配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