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商陆沉稳地说,“我没有那么天真。”他顿了顿,仰面在柯屿的唇边吻了吻:“不用觉得愧疚,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尤其是我。”
“他有病,超过那种性癖,这么多年,我和他之间就像一场拉锯战,与其说他想干我,不如说,他更想让我从精神上就依赖他、崇拜他、臣服他,他想看我放弃一切自甘堕落,想看我心甘情愿地跪在他身边舔他的脚,……虽然他把这一切归结于爱。”
“所以……不要再把他跟你相提并论,他不配,永远不配。”
“好。”商陆简短地承诺。
“我想告诉你的,但那时候的我太害怕失去你,也觉得终有一天你会和我和平分手,我不想在你心里留下这种印象,解约那天……你还记得你曾经接过一个奇怪的电话吗?对方说打错了,”柯屿半哭半笑地摇了摇头,语无伦次地自嘲道:“我在说什么,你肯定接过很多这样的电话——”
“记得。”
柯屿猛地抬眸看他。
“你和我办完房子过户手续的那一天。”
“为什么会记得?”
“因为当时在想你,下意识以为是你打的,最后发现不是,很失落。”
“不是我,是汤野,……是我刺激他打的。我上次说的两个赌,就是那一天赌下的。我想逼他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心盲症的、不正当的畸形关系……好像是把一枚硬币抛了出去,是正是反,就在那一刻一了百了。”
“但我没接。”
“要是接了,会怎么样呢?”
商陆认真思考,车厢内安静了下来,柯屿等着他的回答。
“不知道,那时候刚在一起,也许心里会有芥蒂,选择分手,退回到朋友和合作的状态。”
柯屿不知道该侥幸还是该难过。
“也许又不会介意,会发誓今后更好地保护你,”商陆捧着他的脸,指腹温柔地摩挲柯屿的眼底,“但是汤野没有跟你打成赌,你没有让他找到玩游戏的乐趣,他可能会更疯,会想彻底毁了你,会把照片曝光,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
“然后呢?”
“然后……我很难猜测,也许一切会变好,也许一切都很糟糕,最后走向覆水难收的场面,也许你又会自己躲起来,从世界上销声匿迹,……我不知道,如果压力来自四面八方,我不确定我们能平安度过。”
他总是这么理智,但理智给予柯屿安全感,因为知道他从不撒谎、从不胡乱承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问心无愧、有始有终。
“分数以后,我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是你跟汤野,在南山岛,你上了他的车。”
“我跑了。”
“是吗?”商陆笑了笑,像是鼓励他的勇气,轻轻哄人的语气。
“喝醉了,他说他来兑现赌注,让我认清自己的命运。”
“你有没有大声让他滚?”
柯屿屏息后喘了口气,笑了起来,用力地点头:“我踢了他好几脚,咬掉了他半个耳朵。”
商陆讶异地抬起眸,也跟着微笑:“真厉害。”
两个人一起笑,轻轻的笑声。
“我有时候想,要是没有遇到这些事就好了,”柯屿的掌心覆盖住商陆的手,将脸在他掌心贴了贴,“如果没有这些事,就能干干净净地遇见你,……不对的,如果没有这些事,我就遇不到你了。”
“那就遇不到。”商陆平静地说。
柯屿猛地窒住,睁着眼睛,只是一瞬不错地看着他,好像忘记眨眼。
“遇到我没什么好的,”商陆擦去他的眼泪,“柯屿,如果遇到我,需要你两次被父母抛弃、需要你面对高利贷和性骚扰、需要你忍受心盲症的折磨、需要你被汤野禁锢鞭打七年、需要你在娱乐圈无望地被骂被造谣七年——需要你付出这么多、经历这么多的苦难才能换到和我的相遇,那我宁愿你不要换。”
“你会过得很好,你的父母没有抛弃你,或者老师没有抛弃你,或者梅忠良是个正人君子,他和奶奶一起爱你护你,你会顺顺利利地长大,不需要去打黑工,不会被骚扰,没有心盲症,高考数学一百四十五,考上很好的大学,念了自己最喜欢的专业,当个厉害的老师,或者成为一名律师、一个医生、一个安稳的银行职员——”
柯屿心痛难遏,眼泪大颗大颗地直直地从眼眶砸下。
“你在电影院看到我拍的电影,心想拍得真烂,或者喜欢得要命,出电影院时,你女朋友挽着你的胳膊抱怨说都看睡着了,我在这场参加点映,我们擦肩而过,今生仅此一次。”
眼泪滴在床单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柯屿这一生从未这样哭过,只是安静地不停地掉着眼泪,他像是一个水生动物,来到了一片不属于他的陆地,只能徒劳地绝望地呼吸。氧气渐渐缺失。
商陆勾了勾唇,“如果不遇到我,你就会过得开心、顺遂,会有自己的婚姻和孩子,那就不要遇到我,也不需要遇到我,好吗?如果有下辈子,有人让你这么选,不要这么傻,商陆没什么好的,他不是你生命中的礼物,投胎的时候,你把眼睛闭上,把我从你心里忘记,去过一种最顺利、最开心的人生。”
“如果有时间机器,我会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回到你出生的时间,让你生在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我会带着爱情的记忆,看着你很好地长大,考大学、交女朋友,然后在那个命中注定要和你擦身而过的时刻,换上我最好的西服,和最好的笑。我们擦身而过,视线交汇,最终像陌生人一样转开。你牵着女朋友的手,从我的身边经过,那就是我们这一生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