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空有一颗算计之心, 可却毫无把控全局的能力,就连一双眼也不够锋利,这会儿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方才他便不曾看到与自己合谋的刘吏, 那刘吏去了哪里?
张瑞挂在树上,眼睛不住的打着转儿,心脏却嘭嘭直跳, 他这会儿能这般安静等在此地, 不过是仗着背后还有人撑着。
可是刘吏的去处, 让他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徐韶华听了这话, 只抬头看了张瑞一眼,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吗?
“徐韶华,你, 你到底做了什么?!”
张瑞迎上徐韶华那看过来的目光, 只觉得背后满是冷汗,徐韶华坐了许久,这会儿索性站起来松松筋骨,这夏日里的蚊虫太烦人了。
“我能做什么?张瑞,你不该问问, 你做了什么吗?”
徐韶华缓步徐行, 他抬眸看着张瑞,语调分外平稳可却在这个夏夜, 让张瑞背脊结结实实浮起一层白毛汗:
“抓了刘吏的独女,威胁刘吏助你逃离大牢, 又命令刘吏替你杀我……
呵, 你说说,你都敢越狱了, 你那双眼便只能看到如何杀我了吗?你可还敢杀我?!”
徐韶华仰头直视着张瑞,如水的月华在尽数倾撒在少年的面上,泛着冷玉般冰冷的光泽,与那双盛着月亮的双眸一样,让人只觉得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可张瑞愣了一下,便忍不住浑身发抖起来:
他都知道!
他都知道!
张瑞的脑中发出一阵尖锐的翁鸣!
“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瑞将牙齿咬的咯嘣作响,可是看着徐韶华的眼神中,却带着深深的忌惮。
曾经,他以为自己败在了身处弱势,可是现在看来,真的是那样吗?
“从我离开大牢之时。”
徐韶华风轻云淡的说着,张瑞的脸一下子白了,他死死盯着徐韶华,半晌,张瑞表情一阵扭曲!
“噗嗤!”
一口鲜血喷出,张瑞整个人竟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树枝上跌落下来。
徐韶华扬了扬眉,借着树干飞身过去,这才提着张瑞的衣领将他接住。
“气性倒是大。”
徐韶华嘀咕了两声,随后直接撕了张瑞那身白衣做绳子,将他捆了起来,希望马大人他们能早点儿来吧,他可没有人家江湖中人随地睡树的本事。
霖阳知府府衙,许青云和陈舍礼正对月而饮,这些时日,对于许青云来说,可为是经历了一番七上八下的心路历程。
许青云自认自己早就将瑞阳县牢牢的握在了手中,可却没想到那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瑞阳县,竟然萌生出一把狠狠刺进他喉咙的尖刀!
如若不是右相用自己递上去的那份锦江策为自己争取了喘息之机,还送来了陈大人这个救兵,只怕他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可即使如此,这会儿握着酒杯的许青云面上的愁绪无论怎样也都无法散去:
“陈大人,相爷权势滔天,真的不能将那位马钦差等人直接斩草除根吗?”
许青云这话一出,陈舍礼心里便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这许青云寒门起家,纵然得了右相的帮助,可这眼皮子却是极浅。
“许大人,倘若马钦差此行折戟沉沙,你以为圣上便会就此打住吗?只怕要将右相为你好容易争来的机会拱手相送了!”
陈舍礼这话虽然含蓄,可却颇为不留情面,就差指着许青云的鼻子骂他蠢了。
可许青云这会儿只是嘴唇哆嗦了两下,便忙垂首道:
“陈大人所言极是。”
陈舍礼这才正眼看了许青云一眼,虽然蠢可却胜在听话。
“那瑞阳县衙中的关键证人张瑞如今已经被我的人自牢中救了出来,他倒是个聪明的,只不过,有些太聪明了。”
陈舍礼如是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一个白身小民,竟然敢仗着自己要用他一用,便拿腔作调。
等此事毕,便让他永远闭嘴。
许青云对于张瑞倒是有些不舍,这人的脑子着实好用,不过数年便替他做了许多脏活,且都办的妥妥帖帖。
只不过,他反噬起来,也颇为可怕。
“陈大人说的对。”
但很快,许青云便将这丝不舍抛之脑后,这次给自己带来最大麻烦的,便是张瑞。
他该用血替自己洗清嫌疑!
随后,许青云举起酒杯,冲着陈舍礼一敬:
“此番劳陈大人替许某费心了,他日陈大人若是有用得着许某之处,许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陈舍礼闻言,只是抚了抚袖口,半晌不语,许青云想起自己打听到这位陈大人不爱金银,只爱书画的消息,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陈大人为许某费心奔波,许某无以言谢,唯有以南湘子的晓春丽日图相赠,方能聊表谢意了。”
陈舍礼闻言,面上这才松了松,此番他得右相大人点名,这才不得不走一趟。
可如今他的原职已经被暂替,虽然他知道右相大人不会亏待了他,可许青云这个事主如何能没有表示?
许青云拍了拍手,便见一个身段婀娜,模样俏丽的女娘抱着一幅画款款走来。
“陈大人,且看。”
陈舍礼看了那女娘一眼,随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在逐渐展开的晓春丽日图上。
南湘子乃前朝大家,他一生放荡不羁,留下许多诗书传世,可唯独画作稀少。
而这春晓丽日图,便是当初南湘子得心爱之人,情动之下,挥毫泼墨而成,其上女子虽面目不清,可那气韵身姿,便是观者都不由得心向往之。
而陈舍礼更是那等喜欢仔细体会画作情感之人,这会儿一幅画看下来,一时情动。
“陈大人,陈大人……”
陈舍礼堪堪回神,微微侧身遮掩了尴尬之处,这才不动声色的看了许青云一眼:
“何事?”
“大人,这是小女兰芷,方才见大人不胜酒力,我一个男子粗手粗脚,不若让她照顾大人醒醒酒如何?”
许青云笑着说着,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相爷出手并不保险,这会儿许青云这话一出,一旁的许兰芷顿时面色大变。
“父亲!”
她本以为自己来此只是替父亲献画而已,可,可素日在自己面前威严无比的父亲,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苟且之事?!
“住口!婚姻大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大人乃四品京官,让你一个小女子做个贵妾,是你的福分!”
许青云一板一眼的说着,他这个做爹都能为了荣华富贵,放下身段,做他的女儿,自然是如此。
“不,我不……”
随后,许青云冲着陈舍礼讨好的笑了笑,又一挥手,直接让两个婆子捂着许兰芷的嘴,将她带了下去。
许兰芷瞪着一双眼,她才二八年华,那陈大人可是比她父亲的年岁还要大!
“小女顽劣,陈大人莫要见怪。”
许青云笑吟吟的说着,陈舍礼倒是被许兰芷方才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勾起了火:
“哪里,年轻女娘,总是有活力的。我这年岁,看着倒也欢喜。”
许青云听了这话,便知道此事成了。
翌日,许青云再次来到陈舍礼院中拜会之时,陈舍礼才刚刚起身,可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难言的愉悦之感。
“陈大人。”
陈舍礼对于许青云的态度很是受用,这会儿他心情好,倒是愿意给许青云提点一下:
“张瑞那里已经没有问题了,接下来便要解决那些文书了。”
陈舍礼这话一出,许青云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可大人,那些文书我想尽了法子也不曾找到……”
许青云期期艾艾的说着,陈舍礼瞥了他一眼:
“我也不曾找到。不过,既然找不到,那便废了那证据便是。”
“如何,如何废了那证据?”
许青云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之所以想要斩草除根,怕的就是此事再被人翻出来。
“就看许大人可舍得了。”
陈舍礼意味深长的看了许青云一眼:
“据我所知,那文书之中,唯一一张盖着官印的文书也是许大人来到霖阳府的用印,只要许大人将官印摔碎一角,那证据自然就废了。”
“可,可那是官印啊!”
依大周律,官印一旦损毁丢失,轻则降职罢官,重则,可是要流放砍头的!
“以许大人的锦江策,圣上可舍不得将许大人罢官,届时右相大人在朝中运作一二,许大人官复原职之日,也要不了多少时日呐。”
陈舍礼这话一出,许青云不由得抚了抚额,许青云清楚陈舍礼这话,是最简单的法子,如今张瑞已经被他们捏在手中,要是再废了他们手中的关键物证,自己就会彻彻底底的清白了。
“好,我听陈大人的。”
半晌,许青云终于咬牙说道。
“哎,许大人此言差矣,我陈某人不过是与许大人闲谈几句罢了,许大人可莫要当真才是。”
陈舍礼笑着说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许青云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蠢事,连忙道:
“是许某无状。”
陈舍礼这才恢复了笑意,只是他打量了一下许青云,这才又道:
“不过,许大人应当没有别的把柄落在旁人手里了吧?”
许青云连连摆手:
“陈大人便放心吧!”
他这辈子,最需要遮掩之事也不过是当初的县试,可是姜劭只有一张嘴罢了,他哪里能拿得出什么证据呢?
许青云面带笑容,整个人终于打心底轻松起来。
“现在,就等张瑞过来了。”
……
“醒醒,醒醒——王头儿,王头儿?”
头役被人推了推,过了许久这才彻底的醒过神来,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同僚,随后便看到面色焦急的于沉:
“大,大人?”
“徐学子呢?他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