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之有意略过,百里嚣却主动提起。
“江大人,有一事或许唐突,但我想了想,还是先向你提一句为好。”百里嚣一本正经开口,“我昨晚向雁姑娘表白了心意。”
江汉之愣了下,他见过官场上无数弯弯绕绕,哪想到百里嚣一来就语出惊人。
江汉之几乎是下意识朝管家看了眼,管家心领神会,快步去了门外守着。
江汉之端起茶碗,静了半晌,方道:“百里将军,你唐突了。”
百里嚣点点头:“所以我特地告诉江大人,只因雁江两家密不可分,你是她的长辈,有权知道此事。我若只向她表白,难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就连我的下属也提醒过我,莫要欺骗姑娘家的感情。”
江汉之神情复杂,他年逾六旬,从子到孙,参与过数回议亲之事,却是头一回见当事人主动与自己谈起儿女私情,而这私情的另一方还是他的外孙女。
江汉之道:“百里将军胸怀大志,你不会无缘无故看中我家安宁。”
“可我看中的恰恰是她,而非她身后的雁家军。”百里嚣明白他的顾虑,“恕我直言,雁家军的确很强,但我西南军也非庸兵懒将,要论征战实力,恐怕还在雁家军之上。”
江汉之面色微沉,雁家军是他女婿耗尽了一生心力的队伍,听人如此评价,心中难免不是滋味,但他知道百里嚣说的是事实。
雁家军驻守边关,擅于防守,西南军却习惯了东征西战,摧城拔寨,两者各有所长,但以人数和势力范围而言,雁家军的确不及西南军庞大。
江汉之道:“大衍朝堂如此混乱,眼看就要兵戈再起,难道你不想浑水摸鱼,内外夹击?”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百里嚣见了,坦然道:“若我现在打大衍的主意,才是真的蠢货。”
“为何?”
百里嚣笑笑:“任何仇恨都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大衍再乱也与我无关,我若此时出头,岂不是将皇帝的过错全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江汉之默然不语。
他原以为百里嚣是个胆大妄为的武夫,但此时看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绝非冲动莽撞之辈。
正因如此,江汉之更是不解。
“我看你也非儿女情长之人,这等终身大事,合该仔细考量,怎能如此轻率。”
“江大人的确不轻率,可你为外孙女寻的亲事又如何?”百里嚣目光灼灼,“听说朱家父子出入府上多年,江大人怎的未能看清他们的本性?”
这话实在有些不客气,但江汉之本就为此事心存愧疚,此时听百里嚣指出,并未恼怒,只道:“三年前我相位被削,朱明却一直事我如初,我以为他心怀赤诚,便将朱家当作可托付之人。此事的确是我之过,所以我不想再错一回。”
雁安宁已没了父亲,日后若要嫁人,他绝不会再让她重蹈覆辙。
而百里嚣单就眼下看来,并非良配。
江汉之的儿女之中,他最疼的就是雁安宁的母亲,一群孙辈里面,更视雁安宁如珍如宝。
他只想自己的外孙女平平安安,喜乐一生,最好寻个门第简单、品性良善的人家,与夫君相敬相爱,终老白头。
为此,当初议亲之时,他首先就排除了武将之家。
身为武将,一道军令下来,便要刀头舔血,连累一家子人担惊受怕,便是天下太平,也与妻儿聚少离多,难享天伦。
雁安宁的母亲早逝,在江汉之心里一直是一根刺,雁来虽是个好女婿,但江汉之绝不愿自己的外孙女再像她母亲一样,日日为夫君牵挂,就连撒手人寰之时,也没能见上丈夫最后一面。
眼前的百里嚣不但是武将出身,野心更是不小,这样的男人志在四方,做他的属下不失为一件快事,做他的妻子却会受尽委屈。
百里嚣敏锐地发现,江汉之待他的态度又有了微妙变化。
那是一种挑剔,质疑,还有隐约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