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家原跟林家也没什么瓜葛,小心的应付完了就算了。谁知道鞑子犯边,城里混进了奸细意图刺杀钦差。这钦差要是出事了,这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甭想跑。林祖德当时距离金匡最近,于是,舍身一挡,一条胳膊被du箭射中,他也果断,当时就砍断受伤的胳膊,算是侥幸逃得一命。
林家于金匡有救命之恩,金匡要比林祖德小十几岁,比福娘的爹林茂才又年长那么几岁,然后人家在林祖德面前就称晚辈,又见林家有一女未曾许配人家,就主动求娶,说要许配给他的嫡幼子。
林家不愿意高攀,却不想这说的嫡幼子,竟是之前林家就看上的小子。
这小子就是四爷的原身金季常。他不是什么落魄子,只是在京城闯祸了,被送到边城是惩罚也是避祸的。
林家觉得这还真是缘分,于是,就把福娘嫁到了金家。
这金家原本是开国之后被敕封的文定侯,可这之于金家,却像是锦上添花。金家无人以勋贵自居,子弟读书科举,不可懈怠。金匡为第二代文定侯,两榜进士出身。只隐约的知道,当今的皇帝康平帝便是金匡的弟子。
在原主的印象里,金家一直比较超然。老爷是帝师,皇帝娶了许家的姑娘为后,而皇后的弟弟徐时忠是皇帝的陪读,也是金匡的弟子。
老爷子一辈子就这两弟子。
而许时忠,这个国舅,娶的正是金家的大姑奶奶。
这位大姑奶奶去世好几年了,没生下儿子,只一独女英姐儿。这许时忠字发妻死后,也没有续弦,身边没有侍妾。跟金家的来往也很频繁……
事情出了,都成阶下囚了,可原主的脑子还是懵的,关于这事,脑子里全然没有概念。
只知道,去世的姑奶奶是金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奶奶,是金匡跟老太太徐氏的嫡长女。
金家大爷金伯仪生来身体就不好,在原主的记忆里,一个月总有二十天是不出屋子的。他娶的是老太太徐氏的娘家侄女,是为大太太小徐氏。两人有一子,取名金启瑞,今年得有十八了,两年前娶了小徐氏的外甥女姚氏,姚氏至今没有喜信。
金家二爷金仲威,他倒是跟大爷不同,身强体健,允文允武,娶了京城最有名的才女文氏。两人成亲之后无子无女,也照样恩爱异常。而且二爷也是康平帝的另一个陪读,只是因为父亲是先生,外人不知而已。金家也只他跟皇帝和那位国舅的关系最为亲近。但这样一个人,几年前从宫里回来就腹痛难耐,不等大夫看诊便七窍流血而亡。文氏就这般守了寡。
三房倒是庶子,三老爷金叔同是吴姨娘所生,只比四老爷大三个月。她娶了出身伯府的庶女孙氏,孙氏进门之后只得得一女一子。
四房便是嫡幼子金季常,娶了千户人家出身的福娘。两人都属于身强体健型的,十四岁成亲,十五岁便为人父母。别看福娘出身不行,但是对金家是有突出贡献的。第一胎生了个闺女,这是金家这一辈的头一个闺女,家里是无限的欢喜。因着生下闺女没才出百日,就又怀上了一个,大闺女琼姐儿就叫老太太抱着去养了。第二胎就生下长子金启琨,然后一年一个的量,依次生下次子金启珅,三子金启琪,幼女金启璇。
接连生下了两女三子。
大房那边父子身子不好,看的人颤颤惊惊,不知道寿数几何?
二房一直没生养,那时候二老爷还没死,家里怎么催人家也不管,就守着文氏,不叫媳妇受委屈。
三房是庶出,有一女一子没错,可也是先生了姐儿,后生的儿子。那儿子只比四房的幼女年长一个年头。算是小一辈几个小子里最小的那个。
所以在当年来说,福娘这接二连三的生了小子,就是给金家立功了。
可四房在这家里的处境好吗?
福娘小户人家出身,金季常又不是一个爱计较的,其实两人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大闺女琼姐儿在老太太身边养着,倒是跟老太太和大太太小徐氏颇为亲近,长到十五岁,婚事也是小徐氏帮着张罗的,嫁给了永平侯贺家的嫡次孙。去年成的亲,之前刚传来喜信,说是有喜了。大儿子琨哥儿今年十五了,就是站在窗口递出来衣服的少年,今年春上成的亲,媳妇白氏,这白氏是大夫人小徐氏娘家哥哥的养女,因父母在任上死了,这孩子就被收养到徐家。然后小徐氏做主说给夫家的侄儿。次子还没成亲,但亲事已经定了,定的是二太太娘家侄女。
大房只一个儿子身子还不好,四房这边孩子多男丁多。大房把四房的大闺女说给了贺家,这贺家跟徐家有些姻亲关系。大儿子更是说了徐家的养女,这是怕有人抢了大房的爵位。二儿子为啥会定个文家的姑娘?这怕是想过继给二房的意思。
对了!这文家这次也出事了,全家抄斩。只这姑娘被送来了,说是金家的媳妇,才逃过一劫。
都这么着了,这两口子也毫无所觉。
如今好了,阶下囚,成了阶下囚了,也就不争不抢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可慢慢的,觉得不对,四爷的体温有点高,这是发烧了。又给喂了一次药,四爷勉强睁开眼睛,说话的声音细微的很:“……康平帝三年不理朝政……醉心丹药……金匡也三年不曾面君……一个月前,突然传了圣旨,叫大都督许时忠监国……当年,原身打断过许时思的腿……”
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说完就晕过去了。
四爷这是将大概的情由交代了一遍。
说当年金季常去西北避祸,是因为打断了许时思的腿。如今许时忠监国,那么他这一身伤,怕是许时思公报私仇……也就是说,哪怕死了那么多人,有那么多的人家都遭遇了灭族之祸,但是金家还不至于。
前面说的,康平帝三年不理朝政,醉心丹药……金匡这个老师三年不能面君,怕是君王不见。作为老师少不得要念叨学生,因此,学生便避而不见。
许时忠不光是金匡的学生,还是金家的女婿。如今他监国,金家不管如何,估计是死不了的。但是,许时忠能这么对金家……那只能说明,金匡在政治立场上,是不支持许时忠的。监国之权,哪里能放到臣下的手里。这人还是外戚!
所以,像是金匡一样,怀疑许时忠将帝王软禁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但这又如何呢?许时忠不光是国舅,还是承恩侯,但四爷说此人的时候,没提这两个称谓,只说了‘大都督’。
大都督是掌着军权的人。
皇宫内,有许时念这个皇后。
皇宫外,许时忠不怕不服,他手里握着枪杆子。
许家这个权臣做的稳稳的。
但反过来想,金匡不站在亲女婿的一边,又是对的。从古至今,有几个这样的权臣得了善终了?要真跟许家搅和在一起,到最后,这许家的船要是翻了,金家就是个尸骨无存。反之,站在帝王的一边,便是站在了忠义的一边。连亲女婿都不认,那这边更加忠义。
可金家会因此落的个抄家灭族吗?
抄家会!灭族……不会!
天地君亲师!
帝王只是叫许时忠监国,但帝王还活着。金匡是帝师,能弑杀师傅吗?
不能!
康平帝不能,许时忠抛开女婿的身份,也是金匡的弟子,他也不能。
所以,四爷交代这些,是说叫她暂时别折腾,别想着‘越狱’这些昏招,金家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把四爷传递的信息琢磨明白了,她心就安稳了。要不然,这么拖家带口的,想逃出生天,何其困难。
再度醒来,已是晨曦。
连绵数日的雨终于停了,摸了四爷的头,也已经不烫了。烧退了,再给喂了一次水,就有粗实婆子提恭桶来了。把恭桶提出去不大功夫,又有差役进院子。
前后四五个差役,有提着崭新的木桶的,木桶里是小米粥。有抱着木盆的,盆里是白面的馒头。还有抱着小菜坛子的,菜坛子上的帖子还没取下,是从老字号的酱菜作坊里买来的。有端着空碗放在门口的,意思是自己取饭。
林雨桐过去取饭,徐氏就问:“老四如何了?”
“退烧了,人还没醒。”林雨桐说着,就先找小女儿璇姐儿。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正给璇姐递夹着小菜的馒头,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小妇人是大儿媳妇白氏。
见林雨桐朝这边看,白氏就忙过来:“娘,妹妹这里有儿媳,您放心照看公公。”
林雨桐点头,朝小闺女看了一眼:“听你嫂嫂的话。”
说完,不给小闺女说话的机会,端着碗就走。给四爷喂了粥,他有些清醒。止疼药吃了,疼的没那么难以忍受。但这不难受,也得装作昏迷不醒要死要活的样儿,如此,才不会被许时思再下黑手,才能叫许时忠早点给金家一个决断。
才放下碗,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不高:“……钱不少给……放进去一刻钟就行……妇道人家……能出什么事……”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清,就见大胡子带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走了进来。
琼姐儿?
林雨桐站起身来,这是原身的长女,金家出嫁的大小姐。
琼姐儿脚步一顿,脚尖转了方向,哭着喊了一声:“祖母……大伯母……”
林雨桐继续看四爷去了,耳朵却没闲着,听那边说些什么。
小徐氏的声音不高,“……孩子,如今能指靠的只有你了……回去千万求求你公公,再去徐家一趟……”
林雨桐皱眉,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出嫁的姑娘能不能自保尚且两说,求什么求?
又听徐氏道:“快去看看你爹去……还人事不知……能请个大夫来是最好不过了……你娘也指靠不上……”
然后脚步声就传来,是琼姐儿过来了。
她一脸的泪,看见躺在春凳上人事不知的父亲,顿时眼泪就又下来了。她嘴上问着:“娘,爹爹怎么样了?”手却拉过林雨桐的手,侧过身子,塞了一个荷包过来。里面是金银吧。然后才大大方方的把药往出拿,“……先用着,我出去就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