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内, 建筑最高的就数观云台;而燕京城外,建筑最高的就数几处大营的t望塔。
“站在观云台上,能看见纵横交错的小街小巷, 但到底有城墙阻隔视线, 外城都看不全,就更看不清外城之外, 原来还有这般的风景。”永安站在t望塔上, 手里举着千里眼, 来回的移动。
她身后站着乌云,乌云沉默惯了,但这次还应了一声。展眼望去,大地褪去了冬日的枯黄, 一片浅浅的绿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那柳枝远远望着, 就像是笼罩在绿色的烟雾之中。要叫她来看, 只能说:这人间真美。
将千里眼的镜头拉回来, 落在大营外。那条通往外围的土路上,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姑娘相互搀扶着,一群群一队队的正在往出走,永安谈了谈,“今儿又淘汰出去了多少?”
“二百六十七人。”乌云盯着行动缓慢的队伍, 难得问了一句跟她不相干的事:“她们……都是去了哪儿?真是去各府城驻扎吗?”虽身着统一制式的衣裳, 但这姿态,散兵游勇一般,能去做什么?
永安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个。但要说分散下去,哪怕到县城里呢, 不说驻守城池,但像是监狱里的女牢头等等,这些人还是能胜任的。临时集结起来,也能当用。就像是封锁城池之后,这进出都得严格排查,女眷的搜查等事,没有女差役也不行。因此她觉得,淘汰的人应该是分下去了。不分不行呀,多一个人多张嘴。叫兵部供给,显然供给不了了。那就得精简淘汰,然后留下精锐,剩下的放下去,就得个州府去养,这也是减轻自己的压力。
她这么一说,乌云就皱眉,“那以后她们立功,会给她们功勋田吗?”
“当然!”永安笃定的很,“虽然把她们放到下面去了,可人还是咱们的人。”
乌云点头,似懂非懂,“就像是毅国公,人去了西北。但却不能说毅国公属于西北,不能靠着西北各州府给毅国公俸禄银子,他还是朝廷去的……”
永安愣了一下,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拿这些人比毅国公总觉得哪里别扭。这个话题不算是个好话题,她不乐意跟乌云谈这些。因此转移话题道:“你看河边……是林雨桐吗?”
大营外是有一条河,但这河只在雨水多的年月里看得见河的影子,平日里,倒也不是说干了,水还是有一些的。没有淙淙的流水声,她只静静的钻在丰茂的草丛间,不靠近压根就发现不了。
站在高处往下看,太阳光斜照下来,撒落一片,偶尔有银光闪烁,但是叫永安发现了这一点。怪不得跟舆图上有些不一样呢,她之前还说修正舆图,心想,这大营附近都错了,别的地方不定错的有多离谱呢,却没想到,站在上面再看,竟是自己错了。
满目的浅绿色当众,只有沿河两岸的绿色浓郁一些,此刻,在深浅交错之间,点缀着两道身影。
一道儿白的,一道儿红的。身着白色的那道儿身影,像极了冬日里那雪压住的青松,他是沉的,是稳的,便是山岳震颤,它抖落的也只是压着它的雪。给人的感觉,这就是个越是不落反而会乘势而起的男人。
他此刻站在那里,手抬起,似乎是要吹凑什么。远远的,隐隐约约的听见柳笛声。先是不成曲调,试了几次之后,调儿渐成。他吹着不知名的小曲,曲儿里透着一股子愉悦和欢快。
那红色的身影像是蹲在地上,不知道手里忙活着什么。她不时的仰起头看吹曲的人一眼,那眼神得是什么样儿的?倾慕?崇拜?依恋?
永安把镜头拉的更朝前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的更清楚一点。
她倒是想看清楚了,可林雨桐这种被窥伺的感觉更明显了。这一片的水芹菜长的正好呢,她正想多采些带回家去,四房都能分一分。四爷也爱吃这个,尤其是用这个做的泡菜,到了冬日里,喝粥吃这个最开胃了。
这会子被人盯着老不自在了,她着急想走,可这不是舍不得这玩意吧。这个时节的菜长的最快,今儿不采,明儿的就未必有今天的口感好。她仰着头,其实是叫四爷别玩了,“搭把手,赶紧弄两捆回去。”
这个不解风情的,“我刚才吹的是什么?”
没听出来!
“你就没听!”
不是!光顾着听了,谁知道听了什么。
“我再吹,你再听。”
“……”说实话,柳笛的音色也就那样了。而且,这玩意吹起来怪费劲的,它玩的就是一起种情趣和情怀。现在我在这里挖野菜,想着回去事呛着吃还是炒着吃,你跟我在这里玩情绪,能把步调调整一下不?!
她叫四爷要教她学吹这个,这东西吹起来鼓着腮帮子,好看不了。她转移对方注意力,“试着做竹笛,你给我做一支竹笛。这个吹的再好,可柳笛没法存放保存,每次做的柳笛又没有绝对一样的。把你做的东西扔了我觉得可惜,咱做坏不了的那种……”
四爷瞬间收了架势,这倒也是!抬头把桐桐的头发扒拉乱又给整好,每次都把自己的东西小心的收藏起来,多早晚才能好点:“回头叫人找竹子去,想要做一支好笛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嗯嗯!哪怕一根竹笛你花了十支金笛的价钱都行,咱图的就是一乐,对不?
四爷蹲下,认真的把桐桐采上来的菜整理了一遍,根茎叶子规整的齐齐整整的,有泥的顺手就在边上的水里给涮干净了。一个个的整理好,分成小把用枯草轻轻的绑了。
真的有帮桐桐干活,做的可认真可细致了,然而,桐桐是想多一点,不是想要好看一点。
他这么弄,林雨桐乱七八糟的薅在手里的那些,都不知道该咋弄了。来回看了看,只得跟四爷一样,都规整一遍吧。
四爷就笑,就那么喜欢我陪着你干这些?
林雨桐:“……”是啊!太喜欢了!别想用野菜送人了,回去够炝两盘菜就不错了,“这些就够了!”
真够了?真够了!其实这些活儿可以交给厨下的婆子的,不是实在没法子,没人爱做这样琐碎的事。你陪着也不成!
两人拿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几把野菜,然后夫妻双双把家还。林雨桐心道:别瞧着两人磨合的很默契了,但有些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就跟刻在灵魂里一样,根深蒂固,且祛除不了。
就跟这小野菜似得,乱七八糟一把薅,在四爷看起来,那大概不是给人吃的,而是喂猪的。别人要那么过他不管,自己要是那么做也别叫他看见了,要不然,他得浑身不得劲。而自己这种小土鳖,见到没主的东西总是忍不住往回搂,先霸占了再说,别的且顾不上呢。
回家的心情,那是一个觉得跟桐桐在外面玩的不错,一个是好遗憾错失了那么一片菜,跟错失了一个亿似得。
但其实做了桐桐特别爱吃吗?未必!她就是喜欢薅,跟吃无关。
永安在t望塔上,用千里眼目送这两人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在路的那头,她才收回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淡淡的怅然。
她问乌云,“有没有一些羡慕?”
乌云不解,“以林先生的实力,无人敢惹。其实接不接,并没有实际上改变多少。”
永安一愣,摇头失笑,乌云好似天生缺了一根弦,根本不知道男女之情为何物。她靠在栏杆上,问说:“孙公子……咱们有多少日子没见了?”
乌云算了一下,“四十三天,殿下。”
已经四十三天了吗?
是!四十三天了。
“我忘了……”永安看乌云,“是我最近太忙了,对吧?”
乌云点点头,“是!太忙了。”吃饭都得要人提醒,晚上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谋划的都是女卫的事,太忙了。
永安收回视线,看向皇宫的方向,“孙公子……也很忙吧?”
乌云又点头:“孙公子陪着大皇子,每日里课业繁重,很忙。”
是啊!都是因为太忙了。
“太忙了,家里的事就不用管了。”周氏就道,“我们在其他三房吃也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样。”林雨桐把清炒的水芹往老太太和周氏面前推了推,“忙来忙去不都是为了能好好过日子的。若是扰的日子没法过了,那还忙什么?忙什么不都没意义了?您放心,再忙个三五个月,回头哪里也不去了。”
一家子吃饭,周氏多是给四爷安排事。因为其他人有差事嘛,就只四爷没有。他就成了家里哪个管庶务的。周氏掰着手指头算,要多少鸡苗,要多少鸭苗,要不要养一头牛,还有羊,要不要也养一只。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牛和羊都要,不要多的,哪怕只取奶呢。”
周氏愣了一下,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朝她媳妇看一眼是个什么意思?儿媳妇在家常喝牛乳还是羊乳?羊乳还好办,就怕这牛乳……这东西就只皇家牧场有。
她寻思着:“牛乳的话……”
却不想话还没说完呢,外面有脚步声,楚氏的声音传过来,“四弟妹,在家没?”
“在呢。”林雨桐扬声答了一声,就起身去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