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狄昭昭的呼救。
上面屋子里, 顿时开了两扇窗,狄松实、狄先裕、狄明都飞快紧张地探出头来。
然后就看见。
夜黑中,有那么一束光, 像是长了脚一样在移动。
怪吓人的。
但是仔细一看。
小孩在前面提着灯跑得飞快,后面一群蚊子嗡嗡飞着追。
还有两个随侍在挥舞胳膊想要击散蚊虫,但效果不大
狄先裕当即喊:“昭哥儿,赶紧把你手里的灯扔掉!”
哇哇大叫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丢掉灯的话,我就看不见路啦啊啊啊!!”
半晌后。
狄昭昭乖乖坐在椅子上,卷起袖子和裤腿,昂着脑袋让人给涂清凉止痒的药膏。
狄昭昭蔫兮兮的:“爹爹,我为什么用不出昭昭定身术了, 是不是哪里没有学好?”
咸鱼:“……”
他也不是没看过昭哥儿的文章, 写得想法还蛮成熟讲道理的,怎么还能做这么傻乎乎的事?
甚至还时不时能看到小猪崽的影子。
狄先裕纳闷,他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 尤其是上辈子的小时候。
小学?初中?
手里给小孩涂止痒清凉的药膏, 狄先裕忽然就悟了。
上辈子读书写作文的时候, 尤其是议论文的时候,他也会用好多背的论据来写文章证明论点, 结尾还能引用点什么“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之类的排比句壮声势。
但实际上,他还是快到放学的点就坐不住, 眼巴巴地等放学。等放学了, 还会欢天喜地地去校门口排队买烤肠吃。
咸鱼想到这些, 再看蔫兮兮的小孩,瞬间就悟了。
所以也顶多就是升级版的当初自己?
小孩还在失落呢:“之前爹爹在身边的时候, 定身术可好用了。”
他果然还是没有爹爹厉害。
咸鱼戳戳他的小脑门:“你小子又想坑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发现了, 臭小子坑他都成习惯了!
气人!
“才没有。”狄昭昭委屈瘪瘪嘴,“我说的就是事实啊。爹爹在的时候,定身术可好用了,爹爹你不在了,它们都敢追着我跑了。”
狄先裕按住小孩想要挠痒手,哭笑不得地说:“傻不傻,蚊子有趋光性,能跟之前那次田里的用腿蹦着走的小动物比?”
狄昭昭敏锐捕捉,有点惊讶:“趋光性?”
咸鱼:?
咸鱼:!!!
他又说了什么?
这玩意又是什么时候腌入他这条咸鱼身体里的?
狄昭昭思维马上就转换过来:“那蝗虫有没有这个趋光性?”
如果不能定身的话,能把蝗虫吸引过来也是好的!
他甚至飞快想到:“那飞蛾扑火,是不是也是这个趋光性?”
咸鱼:?
咸鱼卡住,他怎么知道蝗虫有没有趋光性?飞蛾扑火不是讲自取灭亡的故事吗?
狄昭昭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为什么蚊虫会有趋光性?”“那之前不动的,是避光性吗?可那样的话该飞快跑掉才对?”……
咸鱼:“……”
以他的知识水平,和文化水平,现在脑子里只有:世界以十万个为什么吻我,我回之以一脸懵逼。
恰好这时,处理完驿站动静的狄松实带着狄明回来。
知晓狄昭昭是为尝试对付蝗虫的新办法,狄松实心中微软,但他面上不露,毕竟教育孩子不能只捡着好的纵容,避开不好的,该说还是要说,尤其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小昭昭最怕的就是冷着脸的娘亲和祖父了。
他都不敢去看祖父的脸色,乖乖应道:“我记住了。”
他心虚地扯了扯祖父的衣摆:“祖父,我知道错了,下次要是再想做什么,一定会谨慎的。”
狄松实被这样一扯,黑脸也都装不下去了,轻抚小孩乌黑的发顶:“祖父也不是说你这样尝试不好,若没有这样的勇敢尝试,也不会有那么多巧思和长进,但凡事都要思虑周全,冒险易失足,稳妥方可长行。”
狄先裕在一旁看着。
只觉得昭哥儿简直是一招鲜吃遍天下。
同样的招数,怎么他用起来不行,昭哥儿用起来效果这么好?
咸鱼想不通。
狄昭昭望向祖父,有点担忧地问:“祖父,朝廷有办法帮云州的百姓渡过这场劫难吗?”
狄松实看看这前后来找自己的父子俩,不由一笑。
即使有时候二郎看着不靠谱、偶尔还气人了点,但性子确实是极好的,要不然也教养不出昭哥儿这样纯真至善的秉性。
他在屋里的桌旁坐下来,对着三双看过来的眼睛,徐声说:“其实咱们已经有不少治蝗的办法,不论是先人留下的《捕蝗图册》,还是前朝整理成书的《治蝗全法》里,都记载了许多治理蝗灾的办法。”
他顿了顿,又说:“比如‘沟坎法’,在地头路边事先挖好深沟,用工具把蝗虫驱赶进沟里,再加土活埋。”
“除了这类对付蝗虫的办法,还有一些行之有效的政策,比如《齐书》中记有‘诏募民捕蝗,给菽米’用粮食来促进百姓捕杀蝗虫。”
狄松实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听着就让人感觉心安许多。
但他没说的是,除此之外,方才二郎还与他说了许多新奇的想法,如堆火焚蝗,甚至还有“要不试试看蝗虫能不能吃?”“万一好吃呢?”这般虎狼之词。
听着听着,狄昭昭乌黑的眼睛都亮起来:“所以不用太担心,有这么多方法,会没事的吧?”
“本应如此,毕竟此次蝗灾当地官府发现得早,处理得也及时。”狄松实眉头不自觉拧紧了些,“偏出了雷击宫廷树这一桩事。”
他有多年为官经验,最清楚人大多愚昧,会被周围的声音裹挟着走,会被流言蜚语牵着鼻子走。
如今在回京半途,都能听到如此激烈的流言。
他几乎能想象,云州百姓此时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