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霁扶着墙壁, 在狭窄昏暗的巷子里,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镇定,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但是冷汗像雨一样沿着额角流下来。
还没有勉强站直身躯, 他?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他?倒在地上, 勉强用手臂撑起?身躯,扶住墙壁, 再一次地爬起?来。
这一次, 手和腿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甚至没有爬起?一半, 就失去力气地摔倒。
林苑伸手扶了他?一把, 沾了一手滚热的血。
倪霁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 没有睁开?眼, “你等我一会, 再一会就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悲凉。
他?心里比林苑更清楚,他?可?能站不起?来了, 身体太?疼了,到处都是裂骨之痛,非意志能够转移。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怪林苑不该这样糊涂, 重回罗网,把两个人都陷在这里。怪林苑没听他?的话, 自?己离开??
他?说不出这样的话。也不想这样说。
“我其?实有一个办法。”倪霁听见对面的向导迟疑的声音。
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林苑有一个办法,这是她在来的路上就想过的。
但此刻要说的时候,她却有些犹疑。
林苑不是一个性格磨叽的人, 她做任何决定都很果断,不论是冒险, 还是受伤,或是赌上性命,只?要她想好了,就不再犹豫。
但这一次,被她摆上赌桌的,是一条不属于自?己的,无辜的生?命。因而她再三犹豫,才最终说了。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哨兵的眼睛睁开?来,眸色清正,认真地看着她。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父亲教?过我一个办法。”林苑说着话,来回反复搓动?自?己的手指,“我的父亲也是一位向导。他?教?我怎么深入一个哨兵的精神图景,封住她的痛觉,提高她肾上腺素的分泌……”
“这样,她就不会感?觉到痛苦,也不会觉得疲惫。可?以一直奔跑,直到死亡为止。”
林苑看见眼前的哨兵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个好办法。”他?很肯定地说。
林苑停了一会,她没有告诉倪霁。手把手教?会她这件事的,是她身为向导的父亲。而那一次,她和父亲一起?封住痛觉的哨兵,是她的母亲。
母亲是一位强大的哨兵。但母亲死在了那个下雪的夜里。
“那一次,我活了下来。被我控制的那位哨兵,死在了雪地里。”
林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她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语气。
只?是为什么坐在她对面的那位哨兵,眼中流露出了悲伤的情绪。
林苑发现自?己越发进步了。
隔着这么远,没有肌肤和触手的接触,只?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她就能读懂别?人的心情了。
这是一件不错的事,她心中毫无波澜地想。
“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坐在她面前的哨兵很温柔地说,“这一次,或许我们?两个都能活着出去。”
明明是一只?虚弱又无力的小鱼,受了伤,坐在一堆杂物中。为什么还能给人一种温柔又强大的感?觉?
像是那童话世界里坐在王座上漂亮又温柔的公主。
林苑下意识地闻了闻沾在手掌上倪霁的血液,只?是普通的血腥味而已,刚刚,是从哪里闻到了自?己喜欢的甜味呢?
她从背包里翻出一条小毛巾,仔细把手掌擦干净。
直到那手恢复洁白温暖,没有丝毫污秽,她才伸出手,伸向坐在自?己眼前的哨兵。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覆盖住倪霁俊美的眉目,
“你确定吗?”她在手按实之前最后问,“我要进入到很深的地方,我只?在很早的时候做过一次这件事,不知道?会对你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哨兵漂亮的眉眼这时候都被遮住了,林苑只?能看见他?一截苍白的下颚和沾着血迹的薄唇。
他?们?隔着一张手掌,都看不见彼此的眼睛。这似乎让很多话,变得更容易说出口。
那薄薄的双唇微微张了张,“我想和你说,之前,被那些怪物抓住得到时候,我其?实很害怕。”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最怕的结局,就是落在怪物的手里。生?不能,死不成,被活生?生?地折磨,直到跪地祈降,放任自?己变成一只?和它们?一样的怪物。”
“所以,我……高兴你回来救我。”
“如果我死在后面的路上,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未尝不是一个哨兵最好的归宿,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真的。”
林苑回答说:“好。”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倪霁停顿了一下,那很漂亮的嘴角笑了起?来,“我还没和你正式介绍过自?己。”
林苑感?觉到哨兵的睫毛在颤抖,轻轻刷在她的手心里,像蝴蝶的翅膀撩过,这让她觉得有一点痒。
“你好,我叫倪霁。”她听见手掌覆盖下的哨兵这样说。
之前,没有好好和你介绍过自?己。没有礼貌地给你留下第一印象。这一次,重新介绍一下我的名字。
我想认识你,愿意加上你的通信方式。
哪怕只?是做一位不太?可?能长久陪伴的朋友。
“你好,我叫林苑。”林苑的手按了下去,按住了他?的眉目。
她再一次进入了那片大海。进入到了倪霁的精神图景之中。
碧蓝的海水温柔的接纳了她,比起?上一次的强势入侵,这一次海浪声轻轻响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