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 邺城城外?野草茂盛,朔风一吹,膝盖高的杂草随风摇摆, 原已是仲春时?节。
天光破晓, 河水滚滚而下,向东而去。
宋初姀隔着长河望向对岸, 对岸广袤,一望无际,过了此河再往北走数十里,就能看到古老的邺城城墙。
河对岸接连送回伤员,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这一战打得很吃力。
伤员越来越多, 营寨的气氛也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白日里她无暇顾及菜园,专心留在医帐之中帮冯娇, 每每入夜便觉得心慌不已, 脸色也越来跨越差。
她忧心忡忡望着对岸, 闷声道?:“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不是说攻打邺城如同探囊取物吗,为什么这么久一点, 消息都没?有?”
“君上他们不会有事的。”冯娇在一旁宽慰:“君上刚到邺城的时?候,第一战打了足足有五天, 最终还不是大捷归来。”
宋初姀神情闪过一丝焦色:“可是听说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
知道?她放心不下, 冯娇将她歪了的玉冠扶好,提高声音:“娘子要是不信我, 可以问问晏大人, 他随君上出生入死的时?间比我久,自然也比我了解。”
闻言, 宋初姀下意?识看向蹲在河边洗手的晏无岁。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晏无岁动作一僵,当即将身板挺得笔直,又?摆出一副文人做派。
“晏大人?”冯娇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说些好听的话。
晏无岁神情板正,拱了拱手,正要说话,却听宋初姀开?口:“算了。”
她转身往回走,乌发随着步伐微荡:“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晏无岁:.......
一口气当即堵在胸口,晏无岁一脸菜色,险些要被气倒。
什么叫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晏无岁怎么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就说不出好听的话!
又?是一日,日出东方,半个穹顶都被染成金黄色,宋初姀额头抵靠在帐中一角,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
她已经两日没?有睡好觉,每次刚一睡着,耳边就好似有兵戈之声,吵得她有些心慌。
天色越来越亮,外?面声音逐渐吵闹起来。
宋初姀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听到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娘子!”冯娇急匆匆跑进来,当即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跑。
“回来了!。”
她说话气喘吁吁,飞快将事情概括下来:“邺城已破,我军伤亡有些惨重。”
宋初姀一怔,连忙跟着她往外?走:“那裴戍他......”
“君上没?事,是谢小?将军和萧子骋!”
冯娇吞了口口水:“君上与兄长都还在邺城,萧子骋自己一人单枪匹马回来,正好撞见?出门的谢小?将军,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竟直接打起来了!”
“什么?”
——
正是春风和煦,草长莺飞,营寨两侧的迎春花开?的茂盛,一片暖黄。仿佛是预知了战争结束,那些迎春开?得比昨日更盛,风一吹便左右摇晃,好似在庆祝。
营寨前的空地上,刀剑相撞的声音划破长空。
战马立在一旁,萧子骋疯了一样挥刀往谢琼身上砍。
他动作迅速,每一刀都往谢琼身上要害砍。谢琼避之不及,只要抽出腰间长剑挡回去。
刀剑相撞发出长久嗡鸣,萧子骋目光凌厉,当即再次出招。
谢琼目光沉沉,手腕一转,不耐烦挡回去,怒道?:“你?疯了?”
萧子骋冷笑,用?力往谢琼长剑上一砍,长刀脱手,连带着长剑一同飞了出去。
手腕被震得发麻,谢琼脸色难看,一回头,却见?萧子骋赤手空拳冲了过来。
“不自量力!”
谢家一百年前便是武将世?家,萧子骋一个半路出家的武将根本就不是谢琼的对手,几招之后,就被谢琼按在了地上。
谢琼膝盖抵在萧子骋背上,一只手按在他后勃颈,神情冷漠:“萧将军这是何意??”
“你?自己不知道??”萧子骋趴在地上,想要挣扎,却被按得动弹不得。
他目光阴鸷,冷笑:“我确实打不过你?,但是我看不起你?!”
谢琼眉心一跳,抵在他后腰处的膝盖更加用?力。
萧子骋闷哼一声,半张脸埋在土里,咬牙道?:“不愧是南夏的走狗!身在大梁,却不忘给你?南夏故交传递消息!”
“你?说什么?”谢琼脸色难看,一把?将萧子骋拽起来,“说清楚,不然杀了你?!”
“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萧子骋扯了扯嘴角:“装什么无辜!陈长川对我们的行军布阵了如指掌,不是你?给他的还能是谁?”
谢琼眸光一沉:“你?凭什么说是我,我谢琼从来不做这种下作之事!”
“你?与陈长川是故交,他甚至知道?你?就在营寨,你?还说与他没?有联系?”
“前段时?间,你?每日不知所踪,天一亮就出去,入夜才归!邺城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因为你?,损失我大梁多少好男儿!”
萧子骋说着,眼眶一红,猛地捶打在地:“里面有多少人,原本可以好好地随我们回建康,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如今只能——”
他呼吸急促,有些说不下去。顶着一脸的血与泥,满眼血丝。
连续两日浴血奋战,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如今受制于?人,显得格外?狼狈。
“南夏昏庸,民不聊生,你?们这些人,只知道?维护你?们的昏君,从来不会管百姓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