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员外、城门候以及他们的爪牙,身负多项罪名,斩立决是毋庸置疑的。
关于六个孩子的判决,诸位已经在衙门争论过半宿。
都察院认为该给幼子以改正之机,大理寺附议,认为无重判前例,三法司主张主犯应以绞监候、主从犯笞三十、刺配、从犯笞三十、终身监禁。
沈雁归昨夜舌战群儒,“凡事皆从无到有,没有先例就开先例。”
他们原瞧着王妃温柔和善,没想到论事毫不留情。
都察院御史道:“我大夏以仁孝治国,重罚稚子,容易落下残暴不仁的名声。”
沈雁归寸步不让:“仁孝治国,该是对良善者仁,而非无原则‘仁’,私以为,凡穷凶极恶之辈,无论耄耋或黄口,都该严刑以惩!有恶不除,如养猛虎,那才是真正的残暴不仁。”
刑部侍郎道:“王妃有所不知,那几个小儿颇有‘胆识’,觉得‘脑袋落地碗口疤,死不过片刻之事’,无惧无畏得很,倒不如让他们活着,一生受累赎罪。”
沈雁归不同意,“他们无惧无畏不过是因为笃定自己不会死,真是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大言不惭,那才是真的无惧无畏。”
墨承影开口:“我倒是认同此话。”他眼神指向刑部侍郎。
沈雁归倒是不信自家夫君会轻易从轻发落,所以也没有反驳,且听他继续道:“畜生不分大小,斩首于程家孽障而言,还是太轻了,腰斩吧。”
既然要开创先例,便得要重罚,以儆效尤。
程家小儿定腰斩,两名主从犯绞立决。
三名从犯因检举书院其他欺凌同窗的学子、指控无良夫子有功,判绞监候。
绞监候需要将案犯监禁,等候到秋后,再根据具体情况予以具体处理,虽未当场处置,但这是沈雁归亲自督办的第一桩案子,即便到了秋后,这三人也是难逃一死。
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程家已经全部处置,其余五名少年如此猖狂,父母难辞其咎,衙门追查其族,责令其所在地父母官,于五日内查清本家情况。
若有作奸犯科者,应从严从重处罚,无错,因其子之过,当众笞一百。
州县父母官若有包庇者,皆同罪论处。
本案影响较大,沈雁归提议将其作为典型案卷,发给各州县审阅,来日若有类似情况,当处以同等极刑。
至于知县,他罪行累累、擢发难数,抄家车裂,其族中成年男子一律流放三千里。
该杀的杀完,便到了其他人的审判。
春山书院涉及欺凌同窗的学子,一律剥夺其入朝为官的资格,永不许入京,情节严重者,当众笞五十,父母连坐,且处以不同数额的罚银。
书院那些作威作福、唯利是图的夫子,轻者抄家,严重刺配。
若有似范见者,背负人命、干扰科举取士,亦予以斩立决。
由于此次大小全抓全管,牵涉人广,新人父母官未到任,大理寺和刑部分开坐堂,连审三日,仍未结束。
“没想到下面人作恶,春山书院院长竟是无辜的。”
沈雁归和墨承影被大雨留下,就宿在书院,她正看着程敬贤拿来的部分案卷,听到身后脚步声开口道。
墨承影从后抱着她,双手汇于她胸前,将脸放在她脑袋上,道:“他或许是一位好儒师,但实在不是一位好院长。”
“若非他的纵容无视,春山书院如何会这么乱?说到底,学子的苦,都是他不作为所致。”
“嗯——”他颇有些满足,“实在不无辜。”
“不能好好说话吗?”沈雁归脑袋微微抬起,“你的手一定要这样吗?”
“嗯。”墨承影闭眼享受,“这样有助于思考。”
“那你思考了什么?”
“我?”
“嗯。”沈雁归侧脸在他耳边道,“岂能叫你白捏?老实交代。”
“夫人说得对!”
沈雁归:“嗯?”
窗外雨打竹叶,风声簌簌。
墨承影将手从她衣裳中拿出来,合上案卷,将她抱起放到桌上,两人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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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春山书院的新院长,你心里有想法了?”
沈雁归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眉头微蹙,“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墨承影双眸盛满笑意,灿若繁星,却言:“只怕不适合。”
沈雁归脑袋一歪,娇俏道:“我知道。”
“原来的院长是这一方的名儒,声望颇高,纵然在我们看来,有不作为之过失,其品行、其学识,在众人眼中,皆无可挑剔,他自然是不能离开书院的。”
“那依我夫人的意思……”
“程小姐做个司业也是可以的。”
做司业,成为实际管理书院的人。
沈雁归手指轻轻拨弄他的后脑勺的发,“她虽是女流之辈,那日在公堂之上,你也瞧见了,不卑不亢、颇具胆识,而且她行事有原则,我很喜欢她。”
墨承影低头,鼻尖点着她的鼻尖,纠正道:“你这叫欣赏。”
“好,欣赏。”沈雁归轻轻摇了摇脑袋,“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
墨承影便是想要她说这么一句话。
“春山书院影响大,日后便改为地方官学,护院一律换做兵卫,除了院长、司业,再设监丞、学正,入学也以品学为主,每年由国子监派博士过来督考,夫人意下如何?”
“夫君所虑自是周全,只是——”沈雁归拖长了声调,“我还有些私心……”
“办女学。”
沈雁归当即亲了他一口,“知我者,景明也。”
墨承影佯装不满,“如此大恩,夫人便只这么一下,未免太小气了些。”
沈雁归故作不知,“那不然呢?”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夫人不会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吧?”墨承影眉毛微挑,“嗯?”
“若无涌泉,该当如何?”
“那便坐到涌泉为止。”
在这些事情上,墨承影惯会边斩边奏、先斩后奏、斩而不奏。
沈雁归骨子里便是个不拘小节的,经这样的好郎君调教大半年,胆子愈发大起来。
他动手动脚,她想着青霜破山在门口守着,无人能进来,便也不阻。
两人唇齿相依,那厢腰带落地,那厢香肩半露,风声正紧时,哗啦一声。
应是托盘落地。
青霜而今不该如此的。
沈雁归分神眯眼一瞧,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捡东西的,哪里是青霜?
她霎时清醒过来,躲着墨承影的吻,他不满,亲吻之声反倒更大了些,口中还要说些叫人面红耳赤的话。
沈雁归臊得满脸云霞,伸手去推他,却见自己衣衫不整,又赶忙抱紧。
“杨舒姑娘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