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清忙道:“劳烦,带我去看看。”
蒋景自是莫有不从的,一边领着袁野清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回头问袁野清:“大人,是卷子出问题了吗?”
袁野清此时尚不确定,便也只是说:“还不确定,先看看。”
蒋景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便也未敢再言。
等领着袁野清到一处地方,打开其中一处柜子,里面厚厚的几百份卷子都在里面。
蒋景看袁野清一副准备亲自审看的模样,不由道:“要不下官再喊几个人进来?”
袁野清沉默片刻说道:“事情还未了解清楚,许是我多虑了,先不必让旁人知晓。”
如今桂榜才揭露。
若这个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恐慌,反倒麻烦。
“蒋大人去忙吧,我自己来看。”袁野清说着便卷起袖子,准备一查到底。
蒋景见他已经拿出一部分卷子,也跟着一咬牙,走上前从柜子里拿出其余的卷子,抱在手中。
在袁野清惊讶看过来的时候,他朝袁野清腼腆一笑:“我无事,随大人一起,多个人多份力量。”
袁野清听到这话便笑了。
他未多言,只与蒋景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蒋大人了。”
说罢。
他便先行往外走去。
蒋景看着他的背影,自是激动地抱着卷子跟上。
夕阳西下。
窗外照进傍晚时分暖橘色的日落。
两人分站于长桌的两侧,翻看起桌上的考卷。
……
而此时。
徐冲已然从正府街出来了。
他并未带旁人,一人一骑朝宫城的方向而去。
这个点路上人不少。
都是赶着回家的人,徐冲纵使着急也没办法,好在过了长安大街,人就开始转少,徐冲正欲继续擎僵策马,忽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诚国公!”
徐冲下意识回过头,便瞧见裴行时和詹叙主仆正骑着马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此刻二人皆看着他。
只不过相比于詹叙的招呼声,裴行时却未曾出声,唯有视线落在徐冲的身上,见他这般着急,面有不解,眉眼之间亦有担忧之色。
“出什么事了?”他出声询问。
原以为徐冲还在生他的气,看到他必定是立刻掉头就走,绝不可能回答他的话,可让裴行时没想到的是徐冲在看到他的时候,竟然双目一亮,掉头朝他过来了。
这一幕不仅让裴行时看得心生震惊,就连詹叙也神色惊讶。
但惊讶过后,詹叙便不由大喜过望。
他就说这两人怎么可能说掰就掰!毕竟几十年的好兄弟呢!
他家主子现在可就诚国公这么一个好兄弟了,詹叙自然不希望这两人闹僵,此刻见诚国公过来,他刚要与他说他们今日去了济阳卫的事。
好让诚国公知晓他们主子心里也是有他的。
可还不等詹叙开口,徐冲过来之后便看着裴行时急匆匆说道:“快,你快随我进宫。”
詹叙一听这话,不由停下声音。
裴行时也跟着皱了眉:“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这么多了,郁儿的成绩不对,我让他重新写了一份卷子,打算呈给陛下去看,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徐冲着急说完。
“……你说什么?”
这还是这么多年,徐冲第一次在裴行时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情绪。
震惊。
愕然。
不敢置信。
他想。
到底是亲父子。
平时也就算了,这种时候,他自是不可能不管的。
徐冲稍松一口气,这些时日对裴行时的气也跟着消减了许多。
待把他们的猜测和打算和裴行时简单说了一遭之后,他便又立刻说道:“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你我现在立刻进宫,再晚就得等到明日了,这件事耽误的时间越长便越不好解决。”
他说罢就准备策马离开,却见裴行时依旧呆愣在那。
“怎么还不走?”
徐冲皱着眉,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裴行时问他:“考卷在哪?”
徐冲下意识就要把藏于怀中的考卷拿出来,但手指才一动,忽然觉得不对,他停下要取信封的动作,抬头看裴行时,仔细凝视一会之后,忽然看着人拧眉道:“你什么意思?”
裴行时不答反道:“给我。”
目光则已经看着徐冲的胸口。
徐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沉了下去:“裴行时,你想做什么?”他手握马鞭挡在自己的胸前。
裴行时看着他没答,垂眸落于那处地方,开口,依旧只是简单的两个字:“给我。”
徐冲越看他这样越觉得怪异,他闹不明白裴行时到底要做什么,但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裴行时并不想跟他一起进宫,甚至于……
他能感觉到裴行时不想让他把这份考卷送进宫。
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无名火。
他刚刚还以为这个混账变了,没想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这个混账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
他根本就不想看郁儿好!
徐冲脸色紧绷、难看至极,他一手紧握着马缰,一手则用力握着马鞭,两只手上青筋皆已爆起,欲当场发火,又碍于周遭还有这么多人,怕事情闹得太大,回头别人又得议论纷纷,他憋着一口气转过头。
打算先去做正事。
至于裴行时这个混账,他以后再来收拾他!
徐冲掉头,正准备策马离开,却听到身后马蹄声跟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裴行时的声音:“徐冲,把考卷给我。”
他的声音带着命令,还有一股哀求。
徐冲听出来了,却不明白。
他仍旧憋着一口气,觉得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直到感觉到裴行时朝他伸手过来,他这口气终是没憋住,手里握着的鞭子直接被他反手往身后抽去。
他没留力。
鞭子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能听到裴行时吃痛之后的闷哼声,还有詹叙反应过来之后的惊呼声:“主子!”
詹叙急忙翻身下马过来查看。
这要换做别人,他早就要抽出自己腰间的大刀朝人砍过去了。
偏偏做这件事的人是诚国公。
“您没事吧?”他只能先上前查看裴行时的伤势。
裴行时没出声,依旧双目微红的看着徐冲说道:“长猛,算我求你,把考卷给我。”
徐冲听到这话,亦咬牙回过头看他。
他的眼睛也红了。
只是相较于裴行时此刻眼中的复杂,他却是愤怒至极:“裴行时,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你再敢拦我,我抽向你的就不再是我的鞭子了。”
他沉着嗓音冷声说完,便再未理会裴行时。
回过头。
他低低喊了一声“驾”之后,便策马离去。
裴行时还想再追,却被詹叙一把拉住。
“主子!您到底想做什么!您没听到诚国公和您说的话吗?您是真的打算跟诚国公彻底闹崩吗?”詹叙也有些生气,说着也有些恼了,“真是搞不明白您到底在想什么,您就这么恨……”
话到嘴边又住口,过了一会,才又小声说道:“诚国公作为外人都在为二公子奔走,您就算再恼,不愿意去管,但也不该阻止诚国公去做这事啊。”
“您以前不也不管二公子的事吗?”
詹叙实在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他家主子了,以前只是不管,现在竟然还要去阻止旁人去帮二公子,别说诚国公生气,他在一旁都听得气得不行!
眼见四周还有人在围观。
詹叙憋着心里的气闷,长叹一口气后看着身边的男人低声哀求道:“主子,您行行好,咱们先回家,成吗?”
裴行时没说话。
但也没再继续去追徐冲。
他深刻知道自己已然追不上,其实他也明白,即便真的追上也没用,他既然能默写一遍就能默写第二遍。
裴行时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都到这种时候了,他们不仅没放弃,竟然还想去彻查此事。
这是他没想过的事。
他于马上阖眸。
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唇角逐渐流露出一抹苦涩。
……他为何总是阻止不了?
阿瑶的事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
或许这就是天道命数,无论他如何逆天而为,事情都会进入它原本该有的步调。
裴行时的心里忽然一阵无力。
身旁再次传来詹叙的声音:“主子……”
裴行时睁眼。
他望着徐冲离开的方向,迟迟未言,许久才哑声与人说道:“走吧。”
他已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了。
手扶住腰间的佩剑,裴行时心下忽而一动。
或许……
他该杀了他。
他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想到那日见到的少年,想起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笑容还有他满怀期待和希冀的模样,裴行时扶住佩剑的手指就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当初他都未能杀他。
如今又如何再杀他?
“主子?”
詹叙站在一旁。
仰头凝望主子此刻脸上复杂多变的神情。
詹叙神情不由微怔,从前他总盼着主子脸上的情绪能够多一点,别总跟个活死人一样,可如今真的看到主子的脸上流露出这样多这样复杂的神情,詹叙却不由又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