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罗延环急得快哭出来。
郭绍却一点都不急的样子,他软软地抬起手,指着罗延环手里拿的信,说道,“不过有个问题。”
“啥?!”罗延环莫名惊道。
郭绍缓缓道:“朕相信开国公(李处耘)的忠心,并保护李家拥有的一切,丰厚的俸禄、贵族的地位、名节荣誉。朕也相信罗将军悄悄写信给开国公,是劝他忠心为国。可是……”
郭绍说道这里微微闭上眼睛缓了一口气。
罗延环却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耳朵都竖起来了,每一个字都认真听着,所幸郭绍今天说话确实很慢。
“可是,朕相信之后,该如何让大伙儿也相信?”
郭绍说话很慢,条理又简单,比起东拉西扯的左攸,郭绍的话确实更好懂。但罗延环感觉很不好回答郭绍的问题。
罗延环怔怔道:“大伙儿不信李兄的忠心?”
郭绍道:“罗将军,如果证实了正值朝廷动荡之时、开国公带兵在外,却与京城禁军的一员大将私下里悄悄互通有无。你想让天下人怎么想,怎么看李处耘?”
“这……”罗延环的喉咙一阵蠕动。
沉默片刻,郭绍又道:“没有人能命令天下人怎么想,朕也不能。”
罗延环身体一软,“扑通”跪伏在地,一脸苍白,“陛下,臣该怎么做?”
郭绍叹道:“朕与诸兄弟在腥风血雨中同生共死,李处耘已经死了,但朕不想再污他身后名。更重要的,朕要照顾大伙儿的亲人家眷、用心爱护的人。罗将军,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罗延环默默了跪了一会儿,这才叩拜道:“臣,告退。”
……罗延环一走,郭绍叫人进来,进来的当值宦官正好是杨士良。郭绍便问道,“左攸到了吗?”
杨士良道:“奴婢已安排传旨,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
“左攸一到,径直带到这里来见面。”郭绍道。
“奴婢遵旨。”
郭绍有气无力地坐在软榻上,眼睛闭着养神。有时候很久都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是一会儿又发出长长的一声呻吟,好像是身上哪里发痛,很痛苦又悲伤的呻吟,声音很小却很发自内心。
许久后,左攸进来了,干脆地跪伏在地板上,上身虔诚地贴着地板,屁股都撅起来,“陛下万寿无疆,内阁辅政左攸奉旨觐见。”
郭绍睁开眼睛,挥了一下手。养德殿的侍从急忙出去了。
郭绍也不让左攸平身,生气道:“左攸,朕对你如此信任,连儿子给你教,可前阵子有事儿,你为朝廷干过什么?这般作为,你是想学前朝‘不倒翁’冯道?!”
左攸浑身发抖,“臣罪该万死!陛下纵是杀了臣,臣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郭绍恼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不敢……不!不!臣不敢这么以为!”
郭绍听到这里没忍住,骂了一声:“操!”
左攸小心抬起头,“陛下,微臣当时没办法,大皇后不让臣参与诸事,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敢轻举妄动。罗延环和周端,实在是在害臣啊……”
郭绍冷冷道:“把周端给你的钱吐出来,罚奉一年。今后才知贪财烫手。”
听到这里,左攸闭上眼睛暗自呼出一口气,叩拜道:“谢陛下恩!”
郭绍又铁青着脸道:“你立刻去许州,奉朕的旨,与黄炳廉会合,用心办好那边的事。”
左攸听到这里,感激涕零:“陛下宽厚之恩,臣必铭记于心。”
郭绍沉声道:“朕身边的人,只要没确确实实做了太过分的事,谁能动?”
左攸再三叩拜谢恩。
郭绍挥了挥手,不再吭声,左攸也恭敬地出去了,养德殿再次安静下来。
他心道:喜怒无常、叫人畏惧,并不一定是好事……人们也需要安全感,若是伴君如伴虎、每天惶恐不安,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突然倒霉,或许能表现得更加恭顺听话,不敢轻易地忤逆一丝一毫。但是,这样大伙儿的压力也太大了。
高压之下,容易造成大伙儿紧张,人们紧张,郭绍自己也轻松不了。
没多久,杨士良入内,在郭绍身边恭敬地小声道:“陛下,杨业已进京,何时召见?”
郭绍估摸着时辰,说道:“现在叫他进宫,不必准备收拾弄太多没用的阵仗。把枢密院、政事堂、几个国公也叫来。”
杨士良轻声道:“护国公刚刚才走,奴婢就不请他了罢?”
“哼。”郭绍发出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