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乡绅百姓早得了知会,在镇口迎接知州大驾。其实这种场合,一般只有乡绅里正们来站场。普通百姓一来没兴趣,二来也怕见官,但是今天镇口上却是人山人海,差不多半个镇子的百姓都来了。
“黎庶士绅竞相出迎,可见太尊是何等得本郡人望!”张知县马屁哄哄道。
“只怕他们是想看看。”陈希亮却自嘲的笑道:“昨天那个自称知州的家伙,倒是不是吹牛皮。”
说话间陈希亮行到近前,百姓已经看清他的样貌,不禁发出一阵惊叹:“真是一个人!”“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一片让张知县和本地士绅尴尬不已的骚乱声中,镇民们乱哄哄的拜见知州大人。乡下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于是一齐大礼参拜道:“拜见青天大老爷!”
一语叫得陈希亮心里暖烘烘的,他骑在马上,双手齐挽道:“父老们都请平身!本官陈希亮,忝为齐州知州,昨日已经来过镇上了,和不少人打过照面。许多人也听那刘巡检道出了我微服私访的目的。”顿一下,他声若洪钟,震人心扉道:“当时我就说,今日必有回音,现在本官回来了,便要为蒙受不白之冤的二股河死难民夫,讨回公道!”
几句话一说,下头百姓们一阵欢呼,雷鸣般齐吼道:“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待众人激动完了,他又对百姓道,“本宪逗留镇上三日,不单二股河之事,父老乡亲但凡有冤情者,皆可当面向我告诉!本宪为你们做主!”
百姓愈发雀跃鼓噪,这下真把陈希亮看成青天了……
听说顶头上司要察访民情,张知县心里打颤,好在他也是到任不久,倒也没多少不可示人之事。心说这是神仙打架,我还是看着好了。便笑道:“太尊为民之心,天日可鉴。不过从卯时到现在,太尊粒米未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请先用膳之后,再开始办公吧。”
百姓一听便安静了,让开去路道:“请青天大老爷先吃饭!”
“也好。”陈希亮笑着抱拳道:“诸位也回去吃饭吧,本宪未时中,准时在镇公所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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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陈希亮来到镇公所,见这会功夫,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公堂,透过大门见百姓扶老携幼,赶庙会似的聚集来看热闹。
放告之前,县丞带着仵作前来禀报,说已经验尸完毕,一共一百单三具尸首,皆是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子,为刀剑弓弩所杀。这些男子的手上有常年使用刀剑的茧子,身上有刺青,应该都是练习武术的江湖人士……
“还有,里正已经辨认了。”县丞禀道:“这一百零三人,都不是镇上的人。胡捕头他们也看了,说没有一个本地人。”
“那就好……”张知县松了口气,才想到还当着知州的面,忙补救道:“肯定也非本州人氏。”如今天下承平,死个人是了不得的事情,县令要追查明白才行。要是命案多了,甚至还要乌纱不保。
但是有一桩,死的人再多,一旦被定性为匪帮火并,父母官的责任就要轻很多,最多只背个‘教化无方’的处分。如果是外地匪帮越境火并的话,父母官甚至一点责任都不必担,只消把无主的尸身掩埋,然后写报告详细汇报此事即可。
在官府眼中,参加匪帮的人死不足惜,火并起来更是大快人心,只恨天下的贼寇不能尽数火并,又怎会为他们浪费精力呢?
陈希亮为官多年,经验丰富,不是宋端平可比,一个惊天的大案,便被他这样毫无烟火气的抹平了。虽然赵宗实一伙人,知道他是在扯谎,却没有任何办法,除非他们承认,赵宗汉带人来行刺陈希亮,否则连说这件事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敢承认么?自然是不敢的。就连赵宗汉的下落,他们也只能以失踪来论,而不敢借题发挥……
接下来三天,不光栾湾镇上的镇民,临近各乡镇的百姓也纷纷闻讯赶来告状。除了死难民夫的家属申诉,生还民夫作证之外,陈希亮接的最多的状子,是状告那刘巡检抢占民女、擅虏男丁、圈地霸产、逼死人命的恶行!
二股河民夫的案子,因为通了天,陈希亮不能现场答复,但刘巡检的案子,自然可以当场判决。判其革去官身,奏请刑部批准绞刑,发海捕文书追拿,死活勿论。至于其抢占的男女自然放回,圈占的民产也尽数归还。
刘巡检之外,还有一些横行乡里的恶霸劣绅,也到了严惩,老百姓几年来冤怨之气一日得伸,一个个高呼青天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