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平阴县城,已经天黑,陈希亮敲开县衙的大门。平阴张知县曾经在齐州城迎接过他,见到狼狈万状的知州大人,登时大吃一惊。赶忙将陈希亮父子迎进县衙去,先把陈慥安顿下,又叫县里的医官来,给他爷俩处理伤口。
简单的包扎后,陈希亮被张知县请到客厅用饭。
“穷乡僻壤没啥好招待的,这时候又无处采购。”张知县诚惶诚恐道:“但好歹是热汤热饭,太尊将就着用点吧。”
“已经很好了。”陈希亮点头道:“让张大人费心了。”
“太尊哪里话。”张知县待陈希亮用过饭,又上了茶,这才小意问道:“不知公子和太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唉,说来你可能不信。”陈希亮叹气道:“我到现在也还是如坠梦里。”
“太尊的话,下官自然深信不疑。”
“是这样的,我们父子遇到匪帮火并了。”陈希亮道。
“啊?”平阴知县大惊道:“本县向来民风淳厚……”
“我说你可能不信吧……”陈希亮又叹一声道:“但我是亲眼所见,就在栾湾镇外十里,当时我父子微服行过一道山梁,冷不防撞见两帮人正在山坡上厮杀,还动用了弩箭。我父子忙躲到草丛里,虽然没有被发现,犬子却被流矢射中,我父子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虽然陈知州说得离奇,张知县却不得不信,因为知州大人完全没有撒谎的道理。陪着他唏嘘了一阵子,见陈希亮神色倦怠,便起身告退,请太尊早些休息。
翌日一早,栾湾镇的副巡检和地保也来到县里,向县太爷禀报发生在镇外的凶杀案。张知县早点齐了县里的衙役和弓手,立时便让那副巡检头前带路,去栾湾镇查看现场,倒让那副巡检好生奇怪……不知县里何时效率如此之高?
一行百多人,浩浩荡荡来到距离镇子十里处,果然看到了山坡上的满地狰狞的死尸,山坡脚下的草皮泥土都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看到这一幕,承受能力稍差的,当场就手脚发软、呕吐不止。那张知县也是面色惨白,但不肯在上官面前丢脸,强撑着吩咐道:“仵作找一找,看看可有刘巡检的尸首?”
昨晚陈希亮已经告诉他,昨日刘巡检在栾湾镇戕害百姓,自己亮明身份后,竟狂犬吠日,欲向上官施暴,结果被自己的儿子拿下,准备带到县里发落。但遇到匪帮火并后,陈希亮第一时间放了他,任其自寻活路。待到歹人厮杀完离去后,陈希亮已经找不到刘巡检的影子,以为他回了镇上,便没再理会。
但是副巡检却说,刘巡检至今未归,于是众人皆怀疑,是不是他被歹人杀掉了?
刘巡检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官府眼里,倒比那地上的百十号死匪徒重要的多。是以知县让先把他的尸体找出来。
但是仵作带人翻查了一遍,依然没有找见……找不到就对了。宋端平一共带走了两具尸体,其一自然是赵宗汉了,另一个便是那刘巡检。不过刘巡检是赵宗汉的人杀的,当时他们冲出山谷,遇到他被捆在驴背上,便连人带驴一并剁了。
差人们又扩大范围搜了方圆二里,还是没有找到刘巡检的尸首,于是张知县得出一个结论,此獠畏罪潜逃了!
陈希亮深以为然。
“不过若是刘巡检家人不服上告,终究是个麻烦……”张知县可是被民夫逃匿案搞怕了,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太尊。
“皇宫门口还有登闻鼓呢。”陈希亮淡淡道:“本府还能不让人上诉了么?”
“太尊公忠无私,实在下官楷模。”张知县大赞道:“眼看要近午时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下面人吧,请太尊就近到镇上用午饭。”
“也好。”陈希亮点点头,便与张知县并肩骑马往镇上去了。
昨日来栾湾镇时,陈希亮布衣简行,骑着头毛驴,没人理睬。今天却在本县县太爷的陪同下,有仪仗引导,鼓乐齐鸣。他穿着绯红的四品官袍,头戴着直角幞头,骑在高头大马上,三缕长须飘飘,铁面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