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能够理解吴贵妃的忧虑,但他只能恭敬地答道:“娘娘,此事当由太子殿下决断。”
吴贵妃凝望着他的双眼,叹道:“你难道不知刘贤的脾性?本宫前几日便同他说过,此事需要慎重考虑,但他只说已经答应了清河那孩子,断不可言而无信。”
这的确像是刘贤的性格。
裴越沉吟道:“娘娘,其实此事不至于影响大局。清河公主品格端方为人聪慧,兼之去年那场大战让她跟南边有了隔阂,将来肯定能守住自己的立场。退一步说,陛下之所以在交战后仍然同意这桩婚事,一方面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坚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天下大局。”
吴贵妃点点头,恳切地道:“本宫担心的是,刘贤极为看重亲情,将来若是因为清河的缘故生出迟疑之心,岂不是会辜负陛下对他的殷切期望?再者,皇后与其他嫔妃不同,身份和地位的变化必然会导致心态的转变,而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大梁祖制,本宫只是不愿看到刘贤的后宫不安宁。”
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婆媳关系都是永恒存在的难题。
裴越暗叹一声,却也知道吴贵妃的顾虑不无道理,主要是刘贤的性格和开平帝差别较大。
他迎着吴贵妃的注视问道:“娘娘想要臣如何做?”
吴贵妃忽然间明白为何自己的夫君如此看重这个年轻人,其果敢与坦诚在官场上颇为罕见,便微笑道:“本宫希望你能劝一劝刘贤,最好能让他改变心意。当然,本宫不会对清河那孩子如何,这宫里仍旧有她的位份。”
裴越道:“臣明白了,臣会尽力而为。”
吴贵妃的神情愈发柔和:“有劳了。”
裴越行礼道:“臣不敢当。”
吴贵妃见他有告退之意,便转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后者会意转身离去,片刻后取来一个镶金嵌玉的楠木匣子,来到裴越跟前。
吴贵妃道:“本宫知道你家资丰厚,寻常金银财宝都不放在眼里,而且用那些来赏赐未免太过俗气。中山侯,陛下对你期望甚高,本宫与储君将来也需要你的扶持,故而希望你不要推辞。”
裴越并未立刻接过,只是略显迟疑地望着这位贵妇人。
吴贵妃温言道:“中山侯不妨打开看看。”
裴越心中一动,遂接过匣子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不由得面色微变。
那是一卷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书,封面上写着两个遒劲的字。
论书。
吴贵妃继续说道:“这是林忠武公的遗稿,一共分为三册。陛下曾言,前两册已经给你看过,只有这第三册一直留在宫中。”
林忠武公便是林清源,忠武是他的谥号。
裴越强忍着翻开这卷书的冲动,微露感激之色地道:“娘娘赏赐,臣不敢推辞。”
吴贵妃颔首道:“陛下说,第三册对你来说很重要,可以在适当的时候交给你。只是本宫觉得,你这些年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立下无数的功劳,又为刘贤的储君之位奔波劳苦,当得起任何赞誉和赏赐。”
这番话很直白,她的语调也很平静,然而裴越忍不住心中暗叹,这位贵妇人的行事风格虽然与开平帝不同,却自有一股润物细无声的柔韧,不愧是在深宫中历练二十多年的人物。
无论他内心作何想法,此刻都不得不承对方的情,于是微微躬身道:“娘娘谬赞,臣不敢居功自傲,唯有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方不辜负娘娘的厚爱。”
吴贵妃淡淡一笑,柔声道:“国丧期间一应从简,本宫便不留你用膳了。”
裴越心领神会,行礼告退。
待他离去之后,吴贵妃缓缓靠在软榻上,方才的从容淡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她视线中仿佛出现开平帝的面庞,继而轻声自语道:“陛下,臣妾不会忘记您的叮嘱,一定会为您守好天家的江山,任何人都休想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