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1 / 2)

十五辆青壮骡子拉着的车, 绕到盐场一处偏僻的围墙下,最前面的骡车上?下来一人?,与?迎上?来的人低头说了几句话。

“呱, 呱, 呱!”两长一短的蛙鸣声之后,院墙上?冒出?两个头, 朝墙外打了个手势。

骡车上的汉子随后下来, 接过?墙内送出?来的高几, 搭在?了院墙边,两个汉子爬上?去,左右各站一个, 另有两个汉子上?前,站在了高几下。

墙内窸窸窣窣,举出?来一个麻袋, 高几上的汉子忙一起伸手接过。麻袋似乎有些沉,两个汉子在?高几上?晃了几下,地上?的汉子赶紧上?前,帮着将麻袋放在地上。另外有人?上?前,抬起麻袋堆上?骡车。

墙内外配合得当, 很快骡车堆满。车夫赶着骡车掉头驶离,车头刚转过?来,厉喝声响起:“都别动,官府查案!”

官兵从夜色中冒出?来, 刀出?鞘发出?刺耳的争鸣,在?灯笼的光下明晃晃闪动, 令人?不寒而栗。

车夫吓得呆在?了那里,被官兵涌上?扯了下来。其他候着的骡车, 等在?那里的汉子赶忙跳上?车辕,扬鞭抽在?骡子身?上?,慌不择路逃窜。

青骡嘶鸣,扬蹄往前奔,在?高几上?的汉子回过?神跳下地,撒开脚丫子没?命往黑暗中跑,地上?接麻袋的两人?,手上?的麻袋哐当掉地,也赶紧跟着逃走?。

这时,墙内也传来了动静,有人?在?哀嚎:“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敢跑!”官兵扬起刀,朝撞来的骡车砍去。

缰绳被砍断,青骡跑了,车厢哐当翻到在?地,坐在?车头的车夫滚下来,痛得哎哟直叫唤。

“青骡别跑了,很值钱呢!”立在?一边,袖手看着眼前混乱的徐八娘,对问川说道?。

问川忙唤过?小厮,前去追青骡。余帅司无语至极,斜了徐八娘一眼。

富得流油的她,眼下居然还惦记着那几匹青骡!

徐八娘似乎若有所觉,扯下蒙在?脸上?的纱绡,认真道?:“耕牛骡马与?盐一样?不可或缺!”

余帅司一想也是,耕牛在?种?地的百姓心中,比妻女还重要。

“妻女?”余帅司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自己都愣了下。

不过?,他来不及琢磨,见徐八娘与?姜宪司程弼几人?,朝骡车走?了过?去,他忙跟了上?前。

徐八娘让官兵将麻袋口割开,白花花的盐露了出?来。她捻了一撮,拍了拍手,冷笑连连。

姜宪司沉默了下,道?:“徐侍郎真是神机妙算。”

徐八娘不谦虚地道?:“我?自是算无遗策。”

姜宪司神色讪讪,轻轻捅了下余帅司,嘀咕道?:“还真是被她给算中了。”

余帅司想到那天早上?在?客栈时,徐八娘神色笃定,办事利落干净,一时没?有说话。

拿盐的掌柜货郎们,被徐八娘三言两语就安抚住了:“盐不会?坏,你们且先好生放着。洪氏也不是种?了摇钱树,坚持不了几日。如果你们实在?担心,就将盐还回来,我?让人?按照原价收了。不过?,以后你们就不能再卖盐了。做买卖的,担不了一点风险,趁早改行做别的事去。”

最终只有两三个掌柜并货郎一起,将盐原价转手给了徐八娘。这边是安抚住了,那边洪氏还在?继续低价卖盐。

徐八娘权当无事发生,白日照常去盐场盘账,当晚就调了兵将,在?盐场蹲守。

连着守了两晚,都守了个空。姜宪司他们难免带了些抱怨,认为她毫无根据,认为洪老太爷会?与?盐场内外勾结。

终于,盐场真深夜来了人?,避开大门守卫,鬼鬼祟祟从墙内将盐送出?来,一看就是在?偷盐。

喜雨从盐场内,捆了几人?赶了出?来,将他们与?官兵抓到的汉子扔坐一堆。

这些天徐八娘在?盐场查库巡视,与?里面的管事监工也混了个脸熟,她朝一个锦衫中年男子走?去,道?:“张大柱,你且老实交待,是谁来问你拿盐,如何拿。”

张大柱拧着脖子,紧闭嘴一言不发。

姜宪司恼了,道?:“人?赃并获,直接带走?,关进大牢里面审,看他的骨头硬,还是牢里的刑具硬!”

徐八娘微笑道?:“何须麻烦,早些办完,早些了解。”

她看向守在?一边的官兵,云淡风轻道?:“张大柱管着盐场仓库,可惜手伸得太长,砍了吧。”

张大柱惊恐不已,挣扎着道?:“盐场归属朝廷,我?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吏,你们竟然敢私设公堂,我?要去......”

官兵乃是江南道?的驻兵,武将军走?时,交待他们要守护好税司。徐八娘是税司最大的官,她的命令,就是军令。

“啊!”刀砍在?张大柱的手腕上?,血肉翻飞,骨头必现,他痛得嚎丧大叫。

徐八娘眼都不眨道?:“咦,出?血了,可怜见的,用盐给他堵上?止血。”

官兵前去捧了盐,洒在?张大柱的伤口上?,他瞬间叫唤得没?了人?形,扭曲成?一团。

姜宪司见惯了审问犯人?,狱卒的手段远比徐八娘还要狠,不过?忍不住下意识朝她看去,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余帅司与?程弼皆被她给镇住了,见她站在?那里,接过?身?边人?提着的灯笼,上?前两步,在?张大柱脸上?晃了晃,淡淡道?:“张大柱,我?再问一遍,究竟是谁来问你拿盐,如何拿。”

张大柱只觉着手腕快要断了,伤处有人?拿着针在?往里面扎,他哪敢再抵抗,慌忙哭喊求饶道?:“我?招,我?招,是洪老太爷问我?拿盐,每斤盐二?十个大钱,我?们自己分了。”

余帅司气得脸色发青,骂道?:“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怪不得私盐屡禁不止,就是你们这些内贼在?作乱!”

徐八娘道?:“给他伤口裹上?,带走?去探望洪老太爷!”

兵丁们将捉拿住的人?塞进骡车,一行人?离开盐场进了城。

洪老太爷上?了年岁,最近操心过?度,在?床上?辗转变天刚合上?眼,便?被长子洪其弢惊慌失措的喊声惊醒:“阿爹,阿爹,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小厮忙进屋掌灯,洪老太爷被吵醒很是不悦,坐起身?靠在?床头,骂道?:“老子自小就教导你,要沉得住气,沉得住气,你竟半点都没?学会?,怎地,天塌了?”

洪其弢奔到了床前,哭丧着道?:“阿爹,天真塌了,那个姓徐的臭娘们,杀到府上?来了!”

洪老太爷怔住,一时没?听懂洪其弢话里的意思。

待回过?神,洪老太爷脸色变了变,心道?定是盐场那边出?事了。

他三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十四个孙子,幸好排行十二?。洪其弢所出?的洪运善争气,考中了同进士。

以后洪氏就从商变身?了官,富中添了贵,洪氏有的是钱,拿钱撒出?去开道?,鬼神都能亲自替他开门!

洪氏在?松江府经营多年,盐场上?下都得了他的好处,想要撬开他们上?下的嘴,只怕徐八娘还没?那个本事!

何况,他已经差管事进京找人?参奏徐八娘,她一个妇道?人?家占了侍郎的官职,在?江南道?兴风作浪,多的是人?巴不得她死!

洪老太爷翻身?下床,接过?小厮递来的衣衫套上?朝外走?去,对洪其弢厉声道?:“还站在?这里作甚,人?呢?”

洪其弢回过?神,忙道?:“在?正厅,都在?正厅。”

洪老太爷经过?穿堂大步来到正厅,一进屋,便?闻到了一股腥臭气息,见到屋子的景象,脑子里嗡嗡直响。

徐八娘大马金刀坐在?最上?首,余帅司姜宪司程弼等人?坐在?其下首。正厅中间,横七竖八躺着被绳索捆住的汉子。躺在?最前的人?浑身?衣衫脏污不堪,头埋在?地上?,手腕伤口翻卷,像是被腌渍过?,淡血水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蜿蜒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