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书!”
净房内, 齐重渊在低吼,声音暴躁。
立在门外的青书瑟缩了下,紧张地走了进去。窸窸窣窣一阵之后, “砰”地一声, 厚实的墙壁似乎都抖了抖。
文素素平静地守在小炉边,小炉上的罐子徐徐冒着热气, 春日的风与暖阳透过窗棂纱绡, 吹起花瓶里的虞美人花瓣轻摆摇晃。
佝着身子的青书, 搀扶着脸色难看的齐重渊走了出来,到了塌几边,他?甩开青书躺了下去。
文素素朝青书使了个眼色, 他?如释重负悄退了下去,文素素走上前,拉起锦被搭在齐重渊的腰上。
齐重渊半睁开眼睛, 看到是文素素,又闭上了眼。
文素素蹲下来,轻声道:“圣上先?睡一阵,等下多少?吃点粥。现熬的米粥,等下再加些牛乳, 最?香不过了。”
自从齐重渊身子不好之后,文素素经常亲自给他?熬煮粥,承庆殿内总是米香浓浓。待他?饿了时?,随时?能吃上一口。
齐重渊心道还是文素素待他?好, 他?有气无力呻.吟了声,嘟囔抱怨道:“朕没甚胃口。”
入冬之后, 齐重渊食欲逐渐减退,身子更消瘦了。夜里睡不大安稳, 安神汤服用下去,勉强能睡上大半夜。因着太医院开了诊治的药,一天要服用三碗,恐与补药药性相?克,便暂时?没再服用。
不过,药喝得多,须得频频小解。偏生尿得不太顺当,便大发雷霆,净房的恭桶,木架,三天两头被他?踢翻。
承庆殿伺候的内侍宫女,无人不怕。朝臣得知他?身子有恙,生怕惹到他?,除了殷知晦等几个重臣,生怕惹到他?。
幸亏有文素素能安抚他?一二,他?们知晓发还的奏折,皆出自文素素之手,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文素素温言相?劝:“多少?都要吃上一些,不吃饭,身子怎么好得起来。等下太子要来侍疾,见到圣上又得伤心了。”
听?文素素提到齐瑞,齐重渊眉头紧皱,道:“他?的功课功课一塌糊涂,朕的脸都被他?丢光了,朕不想见到他?!”
齐瑞读书不算太差,经史文章堪称中等,只他?与齐重渊一样,提到算学就头疼。
这门功课,是文素素给他?的一份小礼,她从工部收集了治理河道,修筑桥梁等文书,从里面摘取出算学题,用于齐瑞的学习。
要是他?学会了,算是他?的福,毕竟这些都是真才?实学,且能实用的学问。
偏生齐瑞连基本的术数,即加减乘除的运算,稍微复杂些的数额,都要算上半天,更遑说更复杂的运算。
算学这门功课,对齐瑞打击甚大。齐重渊自己?学不好,兴许是缺失的部分,期盼着齐瑞能替他?做到,对齐瑞在算学功课的成绩,就越发偏执。
父子俩一见面,一个气急败坏斥责,一个是如坐针毡,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偏生碍于孝道,太子必须前来侍疾。
后宫嫔妃顺利生产,诞下了两个小公主,一个小皇子。加上已经会跑的二皇子齐珺,太子鉴于齐重渊登基的过程,心里逐渐产生了危机感。
越慌张,便越出错。
青书曾偷偷告诉文素素,只要日?次有算学课,齐瑞头天夜里就吃不好饭,睡不着觉,整宿吃酒,早上连床都起不来。
齐重渊胸口一阵恶心,文素素倒了盏温水,道:“圣上吃一口缓缓。”
就着文素素的手,齐重渊吃了两口水,那股恶心退去了些,他?喘息了几口气,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没一会,齐瑞来了承庆殿。青书上前通传,齐重渊抬起手让他?进?来。
罐子里的米粥熬得浓稠了,文素素正在往里面加牛乳。齐瑞见完礼,偷偷拿余光瞄向在窗棂边忙碌的文素素。
齐重渊恰好看到了,脸瞬间?就沉了下去。
畏畏缩缩,真是没出息,成何体统!
齐重渊脸色本来就蜡黄,这一沉,阴森森让齐瑞心头一颤,他?连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坐在了塌边的杌子上。
“阿爹身子可好些了?”齐瑞干巴巴问道。
“哼,不劳你关心。倒是你,功课学得如何了,可有长进??”齐重渊冷声问道。
齐瑞瞬间?头皮发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拽紧了,想到齐重渊曾斥责过他?衣冠不整,手倏地松开。
天气炎热,齐瑞穿着寺绫衣袍,寺绫易皱,他?一松手,膝盖上明显两团褶皱。
“先?生说我文章有进?步,策论.......”齐瑞心虚,努力避开算学,结结巴巴说这话?,掀起眼皮去瞄齐重渊。
齐重渊听?着他?回话?,本没察觉他?的动作,见他?语吃,便抬眼看去。
褶皱落入齐重渊的眼,他?顿时?大怒:“书读不好,莫非连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你穿着皱巴巴的衣衫,走出去让人瞧见,还以为朕的大齐穷得穿不起衣,堂堂一国太子,穿着乞儿的衣衫!”
齐瑞控制不住朝文素素那边偷看,难堪得脸红得快滴血,头都快低到了金石地面里去。手指曲起,慌忙松开。
齐重渊生病之后,承庆殿的冰鉴就撤了,只在角落放了一小只,殿内闷热。
齐瑞出了一身的汗,却感到周身发寒,冲天的委屈,让他?悲愤莫名?,眼泪啪嗒下掉。
怪不得世人都称,宁要讨饭的娘,莫要做官的爹,有后娘就有了后爹。
他?莫名?其妙没了母亲,亲爹却拿一个乡下来的妇人当做宝,霸占了他?母亲的皇后之位。
薛嫄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现,她温婉端庄,每次去给她请安时?,她总在忙碌,书案上摆满了账本。
她曾告诉他?说,那是丰裕行铺子的账目。待他?长大些,丰裕行的账目就让他?看着,她就能安心享福了。
丰裕行是外家?薛氏的祖业,如今却到了那个女人手上。
薛氏是他?的外家?,家?破人亡。
齐瑞伤心欲绝,哭得气都快透不过来。
齐重渊看到他?哭,更加来气了,骂道:“瞧你没出息那样,连老?二都不如!哭哭哭,老?子还没死呢!”
齐瑞爆发了,哭喊道:“阿爹是巴不得我死,我这就去死便是,何苦一再磋磨我,折辱我!”
“你个混账东西!”
齐重渊见齐瑞还敢反抗,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撑着坐起身,轮着胳膊,狰狞地怒骂:“你去死,有本事就去死,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齐瑞起身,呜呜哭着往外跑。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文素素,这时?端着粥碗上前,紧张地劝道:“太子可别做傻事啊,圣上身子不好,一时?在气头上.....”
齐瑞见到文素素,立刻发了狂,抬手将她一推,“滚开,都是你,要你假惺惺!”
“哎哟!”
文素素踉跄后退,手上的粥碗翻到,粥洒了一手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