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知晦侧头?看着?文素素,她此时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不禁感慨道:“茂苑码头?,比京城的码头?都?要热闹。不过船赶着?装满货离开,码头?向来早间忙碌一些。这里太挤,我们走吧,官廨开门了,你可要去看看?”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七少爷看他们,他们也?在?看七少爷。彼此看来看去,互相试探。”
殷知晦脚步停下来,失笑?道:“倒是。我看出了些,等于什么都?没看出。娘子呢?”
文素素道:“我同七少爷一样,看出了,又能如何。王爷这些天到码头?,他可看出了什么?”
殷知晦沉默了下,摇了摇头?。
文素素抬头?看向殷知晦,好奇地道:“七少爷是如何同王爷细说,七少爷选了我做这般大的事情?”
殷知晦顿了顿,道:“我同王爷再细说了这次差使的难处,有大事在?前,这种小事,王爷便不放在?心?上了。”
用大麻烦挡在?小事前,齐重渊只能面对一件麻烦。事情再多些,他就手忙脚乱,无法招架。
殷知晦肯定知道齐重渊的性情,陪着?他一道来办差,真是辛苦他了。
殷知晦深深看了文素素两眼?,刚要说些什么,这时一个约莫五十岁出头?的男子,脸上堆满笑?迎上来,远远就抬手见礼问?安,对文素素客气地道:“这位娘子,是文娘子吧?”
文素素欠身说是,姜行首立刻道:“娘子莫要怪罪,娘子在?衙门状告何员外之事,在?下听?何员外哭诉过。这件事,是何员外不对,在?下已经骂过了一通......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在?下姓姜,有幸被?推举为布行的行首,何员外与在?下是表兄弟。在?下替何员外,再次向娘子赔个不是。”
姜行首拱手作揖下去,文素素静静立在?那里,也?不避让,受了姜行首一礼。
姜行首直起身,半点?都?不见恼怒,脸上笑?容依旧。
文素素心?道能坐上布行行首,果真是厉害,城府之深,何员外拍马莫及。
姜行首再看向殷知晦,恭敬地道:“在?下听?说七少爷来了,七少爷是大忙人,在?下想着?无论如何都?得赶来请个安。七少爷要是不忙,不若前去行里坐着?吃杯茶?”
殷知晦颔首应了,姜行首连忙侧身在?前领路,谦卑又周到。
布行宅子比起官廨要低两分,古朴厚重也?轻两分,恰到好处地居于下风。
到了正?厅,姜行首请殷知晦坐在?了上首,他看向文素素,恭让她坐在?殷知晦的下首。
文素素道谢后坐了下去,姜行首伸出的手臂缓缓收回,坐在?了末座。许梨花一言不发跟在?他们身后,紧张地觑着?山询的动作,立在?了文素素身后。
下人上了茶,姜行首亲手接过送上前,“今年茂苑的春茶,在?下是粗人,也?吃不出劳什子窖出来的各种花儿香气,在?茂苑吃茂苑,就图个新鲜,七少爷文娘子尝尝可还吃得习惯。”
殷知晦端起略微尝了口,放下茶盏,道:“茂苑真是人杰地灵,茶水不错。”
姜行首笑?着?说过奖过奖,他看向文素素,似乎迟疑了下,道:“文娘子是茂苑人,以前在?陈氏......瞧我,又老糊涂了。以前的事,莫要提,莫要提,吃茶,文娘子请吃茶。”
文素素吃了口茶,平静地道:“以前我在?陈氏,没吃过这么好的茶。我是典给陈晋山,身份低微,吃不到这般好的茶,在?姜行首这里长了见识世面,还得多谢姜行首。”
姜行首神色一僵,竖起大拇指,赞道:“文娘子的心?气心?性,在?下佩服。这李达,陈晋山,以前都?是瞎了眼?,让明珠蒙尘,还是王爷与七少爷慧眼?识珠。”
殷知晦眼?神不动声色扫过文素素,问?道:“听?说已经开始收春蚕茧,不知今年茂苑的布料出产如何?”
姜行首道:“茂苑乃至吴州府都?种惯了蚕桑,春蚕茧照理来说,应当差不离。只七少爷也?清楚,春蚕茧的好坏不一,同样一户养蚕的人家,得到的蚕茧都?有好有坏,得要全部收上来,缫完丝之后方能知晓。”
殷知晦唔了声,不置可否。
文素素问?道:“七少爷可吃过蚕蛹?”
殷知晦眉毛立刻一皱,看来很是嫌弃,道:“我不吃蚕蛹。”
文素素微笑?道:“蚕蛹可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姜行首,你们缫丝作坊的蚕蛹,应当都?卖给了食铺吧?”
姜行首说是,“我平时最喜欢煎炸一叠过酒,香得很。”
文素素抿嘴笑?道:“七少爷要是闻过了缫丝的气味,只怕是更看不得蚕蛹了。”
殷知晦望着?文素素的小脸,微微怔楞了下,哦了声,“真有那般厉害?我还没见过缫丝是何种模样,姜行首可得空,带我前去作坊瞧一瞧?”
姜行首当即应了,放下茶盏,唤来小厮安排了下去。
几人离开布行,各自上马上车驶向姜氏的缫丝作坊。
作坊的姜管事是姜行首的堂兄,他得了吩咐,早早就等在?了门口,恭敬地向殷知晦见礼,眼?神却?止不住,在?文素素身上来回打转。
姜行首暗自警告地盯了他一眼?,他忙将头?别向一旁,嘴角露出鄙夷之色。
作坊里忙碌不堪,到了门边,一股极为难闻的热气扑面。殷知晦脚步微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侧头?看向了文素素。
文素素冲他弯了弯唇,他似乎悻悻哼了声,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从容不迫,随着?姜行首进了作坊。
蚕茧浸泡,缲丝,用缲车拉伸,挑在?棍子上,晾晒,收起来卷成轴,便成了丝线。
文素素将所?有的过程,看得仔仔细细,尤其是缲车,一个妇人坐在?上面,脚踩缲车,手上麻利配合,蚕茧很快变成了淡黄色的丝。
殷知晦不动声色打量着?文素素,与姜行首说着?闲话。
太阳升起,屋里更加炎热,气味难闻,殷知晦见文素素没再多看,便走出了作坊。
姜行首让人装了一匣子蚕蛹,交给了许梨花,笑?道:“这个蚕蛹新鲜,娘子拿回去趁早吃,待吃完了,再差人来取就是。一直到秋季,缫丝作坊别的不敢提,这蚕蛹少不了。”
文素素忙道了谢,“这缫丝简单得很,以前乡下养蚕,也?缫丝过,只蚕蛹少,不能放开了肚皮吃,这下可一下吃个够了。”
姜行首神色沉了沉,很快就恢复了笑?容,陪着?殷知晦一道走出作坊。
殷知晦道:“今日有劳姜行首,我们先且回去了。”
姜行首忙抬手欠身道:“七少爷忙,不敢多留。七少爷若是有需要之处,随时吩咐一声就是。”
问?川牵马过来,殷知晦翻身上马,文素素与许梨花也?上了马车。
姜管事陪着?姜行首站在?作坊门前相送,脸上浮起轻佻的笑?,“大哥,那文氏看上去一脸端庄,一身素净装扮,嘿嘿,衬着?张花儿一样的脸,还真是美得人心?痒痒,比那些花枝招展的还要妖媚,怪不得老何会着?了道。”
姜行首神色阴沉得几欲滴水,一言不发盯着?远去的车马:“那可不止是狐媚子,说不定……”
姜管事唬了一跳,紧张地道:“大哥,可是出了纰漏?”
岂止出了纰漏,出了大纰漏!